男女主角分别是秦璎韩烈的其他类型小说《箱子里的山海经秦璎韩烈全局》,由网络作家“藕池猫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弃尸巷这地方,在云武郡城最穷最偏僻处。漆得黑亮的车轮碾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将郡守颠簸得直犯恶心。更叫他不悦的是,街道上的人一个个抱着领到的东西欣喜若狂,没人多瞧他一眼。对他这郡守展露半分敬畏。这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黎庶,甚至没有主动让前方的路。这郡守出身西北世家,花了四百万钱买了个郡守的职位。这四百石的官,年俸六万钱。为了找回买官的本,郡守任上极尽搜刮之能,一郡之地地皮都被他刮了一层。云武郡在郡守看来,就是他花钱买下的所有物。神赐之物,自然也该是他的,要由他做主分配。如此心态下,韩烈分发水和粮简直就是在生割他的肉。郡守气得额角青筋暴跳,采取了最蠢的应对办法。站在牛车上的他,命随行士卒驱赶前来领用救济的百姓。在看见韩烈时,怒意达到顶峰。...
《箱子里的山海经秦璎韩烈全局》精彩片段
弃尸巷这地方,在云武郡城最穷最偏僻处。
漆得黑亮的车轮碾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将郡守颠簸得直犯恶心。
更叫他不悦的是,街道上的人一个个抱着领到的东西欣喜若狂,没人多瞧他一眼。
对他这郡守展露半分敬畏。
这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黎庶,甚至没有主动让前方的路。
这郡守出身西北世家,花了四百万钱买了个郡守的职位。
这四百石的官,年俸六万钱。
为了找回买官的本,郡守任上极尽搜刮之能,一郡之地地皮都被他刮了一层。
云武郡在郡守看来,就是他花钱买下的所有物。
神赐之物,自然也该是他的,要由他做主分配。
如此心态下,韩烈分发水和粮简直就是在生割他的肉。
郡守气得额角青筋暴跳,采取了最蠢的应对办法。
站在牛车上的他,命随行士卒驱赶前来领用救济的百姓。
在看见韩烈时,怒意达到顶峰。
郡守遥遥指着韩烈一通怒喝。
街道越发安静下来。
韩烈骑在一匹瘦巴巴的黄骠马上。
他没有任何表情看着郡守,未如郡守所想的那般诚惶诚恐下马告罪。
郡守胸口剧烈起伏,左右看后问:“董宏何在?”
韩烈不答,一手按在环首刀上,拔高音量隔着人群,朗声道:“郡中有粮却不放,百姓饿死无数。”
“上神怜悯救世,小人不过代行上神意志,谈何胆大包天?”
他声音刻意拔高的音量,将郡中有粮食却从未赈济这件事当众挑破。
周遭一刹那陷入一片死寂。
张家老二站在人群中。
看见郡守这种大人物他本畏惧低下头。
可韩烈的话,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
脑中浮现出他娘的脸,又恍惚见到了他爹他兄长......
嗜甜如命喜食肥肉的郡守,在无数人的视线中慌了神。
只觉得他一个时辰前吃的那串冰葡萄,都快要随着加速的心跳从胃里反呕出来。
他急急道:“韩烈,你别扯着神的大旗胡言乱语。”
闻言韩烈锃然拔刀,横刀在掌心一抹。
“韩烈对天地起誓,如有半句假话请神明降天罚。”
郡守面皮神经质抽搐了一下,还要辩解时,天地忽暗。
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天边,笼罩整座云武郡城。
殷红的血,顺着韩烈手上的伤口淌出.
他喊:“请上神明鉴。”
片刻后,遮天蔽日的神影赫然点头。
云武郡城轰然一炸。
投下水与饭食救世的神,肯定了韩烈的话。
他确实是代行神的意志。
云武郡中真的有粮而不放。
郡守大人坐视无数人饥苦绝望而死。
若天上神影未出现,郡守还有一分辩驳的余地。
可现在,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他却浑身发凉。
“快,快掉头!”郡守使劲拍打车夫的肩膀,打算先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韩烈事已开了头,哪容他走脱,他又大声质问:“郡守大人方才说,上神所赐之物应当敬献入雒阳。”
“敢问,您来此是要从饥民口中夺食吗?”
郡守哪敢答话,他不迭声催促车夫:“本官命令你,马上掉头送我回府。”
可车夫没有动作,缓缓转头一双赤红眼睛看着郡守。
饥荒是不会单漏掉某一个人的,御车的车夫家中饿死了一个幺女。
在郡守的咒骂中,车夫一抖肩膀甩开郡守的手,跃下车辕摆明了立场。
郡守又疾呼郡兵来护卫。
可士兵们都是当地征募的戍卒,闹饥荒的这里是他们的家乡。
他们站定不动仿佛耳聋。
郡守毛骨悚然想退缩回牛车车厢。
却有块棋子大的石头从人群中投来,正正好砸在他的颧骨上。
站在箱子外的秦璎看得分明。
是一个很眼熟的男孩子,第一个丢出了石块。
是韩烈从菜人铺子救下的孩子,肩上还披着韩烈的外衫。
在这孩子身侧,还有一个同样眼熟的断臂老者。
在一片寂静中,这老者掩唇阴恻恻喊了一声:“谁也不能抢我们的救命粮!”
打罢喊罢,这一老一小看了一眼韩烈的方向,悄无声隐入人群。
可他们的举动和话,却彻底将局面搅乱。
待郡守回神,呵斥之声还没吐出口,又一块石头砸来。
这一次砸在了他的太阳穴。
鲜血似线顺着圆润的脸淌下来。
郡守被砸得脑子发懵,他从没想过这些下贱黎庶敢对他动手。
“你们这些贱骨......”
“啪!”
未尽之言被又一块石头砸回嘴里,郡守右眼赤红。
再一抬头,满天飞石朝他砸来。
在这场夺命的石头雨中,骨断筋折。
郡守不成人形的尸体跌下车辕,拉车的黑牛跑动,巨大木轮碾过郡守的尸体。
箱子外,秦璎看到爆浆的胖墩小人有些犯恶心。
她将视线落在韩烈身上,开口道:“是你的安排吗?”
好一出借刀杀人计。
听她突然说话,韩烈知道他被看穿,心中惶恐时又听她带着些赞许道:“干得不错,继续!”
韩烈霎时心一定。
上神似乎并不计较他的卑鄙。
......
在群情激奋时韩烈再次站了出来。
先前分米他作为指挥者,加之本身性子正直却不凌人,已得了很多人的拥护。
后又立誓,得了秦璎这‘神’的认可,声望十分高。
他走马而出,只扬声喊了几句,现场便安定下来。
郡守的尸骸零零碎碎躺在地上,跟随郡守而来的郡兵们默契投到韩烈手下听调。
郡守死了,分米继续。
又过了一小会,郡守府的官吏主簿们也在士兵的驱赶下来干活。
有那傲慢瞧不起韩烈武人出身的,被刀架脖子上押去看郡守的尸体后,也一瞬间洗心革面。
有这些官吏的配合,韩烈顺利接手了郡中存放武备甲胄的武库和粮库。
见粮库里堆积的粮秣,韩烈死死咬紧牙关。
箱外的秦璎看这些细小的带壳粟米,想到了那堆积饿死者尸体的狭长暗巷。
她抿着唇,有一瞬间后悔。
刚才她应该寻根粉刺针,亲手扎死那个胖墩小人的。
顿了顿,她道:“召集匠人和医生,我给你们带了些药。
“匠人?”韩烈不知道药和匠人之间的联系下意识问。
秦璎语气微妙:“你等会就知道。”
关于药怎么喝。
还有......开塞露怎么用!
郡兵凑脑袋看了一眼,但不认识。
他正要捅咕李主簿,问神下了什么指示时,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第一粒,第二粒......
生米独有的香气飘散,半人高的米粒汇聚成瀑布,从天上落下。
尽数堆积到了郡守府后院。
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满城百姓的惊呼。
很快,郡守府后院中便被堆积的巨大米粒淹没。
还捻香站在供桌前的韩烈,整个呆住。
上神是有急事吗?他香都还捏在手上呢!
一脸憨直的郡兵,见米粒汇集的潮水朝着大门处涌。
他大嗓门扬声高喊:“快,快关门!”
李主簿被他的大嗓门惊醒。
呸一下吐出含在嘴里的手指。
望着倾倒进郡守府后院的米,他突然双目蓄泪。
云武郡原本是西北大郡,如今凋敝至此,又岂能怪郡守一人。
他们这些沉默者受益者,同样助纣为虐。
李主簿伏地忏悔痛哭。
“想我年少时心怀壮志,要改变这黑暗的世道。”
“然岁月流转,我谋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竟忘了初心与奸佞之人沆瀣一气。”
李主簿默念了一遍神启:“重拾自信,一展雄风。”
白米,食之根本喻生活之资。
‘重拾自信,一展雄风’乃激励众人不可因困境而丧志。
上神在启示众生,当以自信为本,展雄风冲破黑暗。
李主簿脑门重重磕在石板地上,涕泪俱下。
“我悟了!上神!”
他狂信徒一般握拳高喊:“吾等誓要重振雄风!”
在他带领下,郡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跟着喊。
站在供桌前的韩烈:?
重振什么玩意?
“他们喊,重振什么玩意?”
秦璎手捏着药店宣传单卷成的纸筒,往箱子里倒米的手一顿。
她本偷摸期待着,城中小人看见巨量的白米欢呼雀跃的样子。
谁知箱子里头竟然喊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口号。
想享受救赎快乐的秦璎啧了一声。
称颂她也成啊,这喊的什么玩意?
秦璎眯着眼睛想找始作俑者。
但从她倒米开始,城中就一直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等很多人都加入,喊这个乱七八糟的口号时,她已经找不到源头了。
“哪个王八犊子带头乱喊的?”
她嘴上抱怨一句,但视线瞟过自己手上的药店促销单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的抱怨被韩烈听个真切。
他神情一凛,劈手夺过身侧郡兵手中长戈,大跨步走上郡守府前庭筑土树立的罘罳。
长戈一舞,敲响悬挂着的铜钟。
锃然钟声,打破了现场谜一样的狂热。
也打断了众人无厘头的喊声。
脑门磕得黢青的李主簿被人扯了一下。
现场逐渐安静。
“统统住口!”
韩烈立在铜钟旁,一声怒吼。
李主簿还捧着他写的血书,嘴一歪不服问道:“为什么?”
只是不等韩烈回答,天空的神影颔首。
李主簿满腹委屈顿时咽了下去。
箱子外的秦璎见喊声停,颇为满意。
她这才继续她的行动。
投放白米、饮用水。
量没算,总之能让这箱中世界稳一阵了。
秦璎把补液盐和消炎药等按的儿童用药比例兑温水装在剪了一半的纸杯里。
然后把纸杯吊进箱子里,放到了郡守府的望楼旁。
这样纸杯刚好比望楼矮一些,箱子里的小人就可以像打井水一样,用绳索和桶打药水服用。
如何用药,秦璎已全部交代给韩烈。
她只管哗啦啦往里放。
云武郡人只见天上时不时便又掉下来点东西。
眨眼间,云武郡郡守府前庭便被几个一次性纸杯占了大半。
......
夜渐深,深巷之中隐约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呻吟。
张家没灯可点,黑暗中张家老二蜷缩侧睡。
突然一阵敲门声。
张家老二猛然惊醒,也不知三更半夜会有谁登门。
从门缝漏出些火光,他心中咯噔一下。
白天时,砸死郡守的石头有他一份。
张家老二出了一身冷汗,门外却有人喊:“开门,放药了。”
声音熟悉,是他们的里长。
张家老二开门一看,先被火把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无须问话,里长一看张家老二挺老高的肚子就侧步让开。
一个中年医士越众而出。
张家老二木头人一样,被灌了好几盏甜的苦的药水。
没等他回过味,便见火把的光照得医士的脸半明半暗:“脱裤子。”
熬夜加班人心情大多不好。
开始时还有耐心解释,到了后来却都是让郡兵直接按倒用药。
张家老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按在了自己院子。
“等,干什......啊!”
一声惊叫,没能让里长动容半分:“叫什么?观音土拉不出来涨死怎么办?”
里长倒是颇为负责,晓得张家二郎还有个老娘。
医士听说这事,进了张家恶臭的屋里,号脉后又皱眉出来:“有些严重,送去郡守府吧。”
张家二郎这会回过神,双眼含泪揪着裤头子,觉得腿间冰凉:“干什么啊?你们到底干什么?”
“救你的命。”里长这才解释,“你们吃了观音土排不出,得灌药才行。”
“这以前可是只有郡守才能享受的待遇,多亏了上神所赐的药。”
闻言张家老二面色稍缓和,他支吾道:“上、上神还管这个?”
他这话,里长和医士郡兵早听了无数次,开始还有觉得怪异,后来却一个赛一个麻木。
里长道:“别废话了,帮着把你娘送郡守府去治病吧。”
言罢一指身后一辆木板车。
车上已躺了一个人,挤一挤正好够。
听见说去治病,张家老二瞬间忘了疼,系好裤子便帮着将他娘送上板车。
走到半道,他突然腹痛如绞,忍着进了郡守府后已是满脸煞白,最后急一头扎进了茅房。
这一夜,郡守府后院兵荒马乱。
这些秦璎没什么兴趣看,
告知韩烈她隔一段时间会再回来,回收纸杯水瓶后,她合上箱子锁在衣柜里。
把泡在漂白剂里的床单等全部打包处理掉。
吹着吱嘎吱嘎的老旧电风扇,继续收拾她带回来的行李。
晚上七点,秦璎坐在梳妆柜旁研究鞋盒里那具迷你龙骨。
普普通通的鞋盒子,都因这具零碎的骨架增加了些神秘感。
她用细胞夹夹着一片细鳞在灯下看,突然一阵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还有一个老人的声音:“肉肉,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敲门声和喊声,让全神贯注看人收尸的秦璎吓得心跳加速两拍。
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她定的外卖到了。
秦璎把门开了条细缝,道谢后接过来。
两份盖饭,一份青椒肉丝一份西红柿炒蛋。
都是预制菜,米饭也湿哒哒的,实在称不上好吃。
箱子里韩烈干一行爱一行,勤勤恳恳搬运着尸体码放得整整齐齐。
秦璎只瞄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她外公生前是警察,大舅也是警察。
大舅离婚后带着儿子回来住过一段时间。
有时遇上凶案,他身上会沾上一种尸臭味。
这种尸臭任你换衣还是搓澡,都很难洗掉。
走在路上狗远远闻到夹着尾巴绕道跑,更别说身弱敏感的小孩子。
不想吓到外甥女和儿子,秦璎的大舅往往会绕道去公厕走一遭。
老城区改造前的公厕,遍地马赛克。
但奇怪的是,只有肮脏公厕里的臭,才能对冲掉凶案现场那股尸味。
有这童年经历,秦璎都不敢想那条巷子得臭成什么样。
为免倒胃口,她没再看箱子而是先吃外卖安抚自己的胃。
边吃饭边用手机订购了些日用品。
等吃好饭探头看箱子里。
就看见一个人,疾步跑进了这满是死人的地方。
“韩队率!”
韩烈抬头一看,见来者是队中队正尚林。
尚林背上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握着韩烈的佩刀。
一见韩烈急声道:“韩队率,你得马上离开云武郡。”
不等韩烈问,他已将麻烦一股脑道出。
原来这云武郡郡守和监军董宏,竟有些七扭八拐的姻亲关系。
他们此行抓捕异兽当扈失败,韩烈背下罪行被夺了队率之职。
董宏恨极韩烈一心要报复,还命韩烈来弃尸巷收尸。
而他却仗着那点子关系一根长舌,将祈雨之功全数夺过。
郡守府中三牲六畜祭祀祈雨七天。
想要再求得雨水降临。
但降雨的神灵秦璎喝了当扈汤在床上躺尸,怎会回应他们。
接连几日法事都无甚效用,见郡守脸色渐渐难看,监军董宏一拍脑门想起件事。
祭祀时,可不但祭了当扈,还祭了韩烈这大活人。
他琢磨着,要不要支个架子把韩烈绑上烤一烤。
此事被韩烈原先的部下知道,他们相互打掩护,尚林先跑来报信。
尚林将装着两块干粮一囊水的包袱,往韩烈怀里一塞,又将环首刀递去。
“韩队率,你快走吧。”
“离了云武郡别回雒阳,去南疆还是北海,以你身手定然无忧。”
不料,韩烈反将包袱塞回尚林怀中,只拿了那柄缠着红绳的环首刀。
在尚林不解的目光中,韩烈道:“晚了。”
只听阵阵脚步声,一队队云武郡兵前后将窄巷两端堵住。
监军董宏一脸得意从郡兵身后走出来。
他以一方帕子掩住口鼻,话中带笑得意无比:“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武夫都穿一条裤子。”
他看着尚林冷笑:“谁也走不掉。”
尚林只知道此人惯会颠倒黑白,却没想到他的心思阴毒至此。
目标是整只小队。
韩烈脸也沉下:“何至于牵连别人?”
董宏冷笑一声不作答,对带来的郡兵一挥手道:“无需多言,拿下他们。”
他还提醒道:“这姓韩的身手极好,务必全力以赴。”
郡兵手中长戈一横,齐整朝着韩烈冲来。
尚林拔出佩刀,护住韩烈背后。
巷子狭窄,韩烈身高臂长,环首刀横斩而出。
一蓬热血飞溅在黄土墙上,先冲来的郡兵禾苗般倒下。
莫看韩烈和尚林只有两个人,但负责狩猎异兽的玉衡军中军士,与地方郡兵战斗力是有壁的。
尤其韩烈,在玉衡军中都以勇力闻名。
几次交战后,董宏带来的郡兵竟躺了满地。
殷红鲜血洇进弃尸巷的黄泥地中,云武郡中郡兵被震慑,不敢上前。
董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见郡兵竟拿不下人,他两只眼珠子咕噜一转,扬声喊道:“你二人倒是悍勇,不知在馆驿其他人如何?”
闻言,韩烈和尚林齐齐色变。
尚林一不留神被一柄长戈刮走一条血肉。
见计谋有效,董宏继续道:“你们同队的弟兄,只怕凶多吉少。”
“韩烈,你虽祈雨有功,可当扈丢了是事实。”
“不如借出人头给我一用,我或可以考虑放了尚林和其他人。”
见韩烈刀势似乎有所减慢,董宏胸有成竹一笑:“快些决断,否则那边可等不及。”
韩烈知道就算束手就擒,以董宏脾性也绝不会放过其他人。
但心中难免焦急。
他咬紧了牙关,脱口而出的却是祈求:“上神。”
不待他许诺祭祀之物,耳边已传来秦璎的回应:“别慌,我找到他们了。”
秦璎接着俯瞰的优势,看到了另一处械斗地点。
郡兵们围住了一间馆驿,正与里头的人杀成一团。
找是找到了,但让秦璎从百十来个小黑豆分辨敌我,精准杀敌且不误伤实在有点难度。
想了想,她决定整点大动静。
董宏不知将发生什么,兀自冷笑:“今日除非有神明相助,否则你拿什么跟我斗?”
他话音未落,天骤然暗了下来。
像是突然从中午到了傍晚。
董宏僵着脖子仰头望天,心中咯噔一下。
满城还能动的人,都仰头望天。
在郡守府焚香祭祀的郡守,失魂跌坐在香案前。
郡中饥荒百姓饿死无数,可这郡守依旧是肥润如猪。
他遥望天际,脸上一寸寸失去血色。
时隔多日,神祇重新俯瞰人间。
祂周身蒙在一层光晕中,直视时间稍长,便如寒针刺目脑中嗡鸣。
董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他刚刚才提起神,神就出现,也是十分有排面了。
更有排面的,是天上直直朝他刺来的巨大木柱。
散发西红柿炒鸡蛋味的巨柱上面,还裹着油光。
“远离董宏。”
韩烈提醒了一声后,郡兵们拔腿跑开。
独留董宏一人瘫倒在暗巷。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噗嗤一声一根巨柱立在暗巷中。
巨柱下,董宏露出的一只脚抽搐了两下。
天宝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
北边大败异族掠边,各处有异兽出没,南边恶蛟兴风作浪吞吃血食。
还有,陛下宠妃怀上小皇子害喜食欲不振,令各地进贡新鲜吃食。
居住云武郡中宿坊的张二郎家也发生了些小事——他家今年饿死了五口人。
现在家里只剩他和他的老娘了。
今早张家二郎又吃了一小把观音土,肚里胀痛难忍像怀了块石头胎。
他身后的屋子没关门,细细痛苦呻吟透出。
黑洞洞的屋子像是什么极恶之兽的嘴,一口一口吞吃着生命,
张家二郎听得心痛如绞,正要举手捂住耳朵,便听屋中人唤道:“老二......”
喊声气若游丝,张二郎忙扶着腰站起。
屋里黑漆漆,脏污的蒲草地席上躺着个腹胀如球的老妇人。
张家二郎进屋,咧嘴强笑上前去扶:“娘,您叫我?”
“可是要出恭?”
妇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隔壁黄石似的眼睛斜着看张家老二。
“我要死了。”
不待张家老二说些无大用的宽慰之言,老妇道:“我死后,你吃了我。”
张家老二缓缓垂下头,害怕得牙齿得得作响。
不知是害怕母亲快要死去这件事,还是害怕提起吃字时他忆起的肉香味。
妇人沉重喘息叮嘱道:“莫要炖煮,被邻人嗅到。”
炖煮费水,左邻右舍闻到肉味恐来抢夺,她家老二力弱必要吃亏。
见张家老二不做声,席子上的妇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枯瘦手指钳子一样抓住张家二郎的胳膊。
黑暗中,她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狠劲。
“记得先剥下我的衣衫莫染了血污,冬日可穿在里头御寒。”
费劲咽了口唾沫,她手上越发用劲:“将近中元节,先割我臀肉祭拜一下你爹你兄长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
交代完这顶顶要紧的事,她躺回被油汗浸透的席子上,长长呵出一口气。
等着死掉。
张家二郎眼泪吧嗒落在席子毛边上。
黑洞洞的屋中无比安静,只听他低低啜泣。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
有惊慌也有喜悦,打破了死寂。
长时间以观音土饱腹没有营养摄入的张家老二,脑子混沌反应迟缓至极。
外头的喧闹像是和他隔了很远,他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梦半醒垂着脑袋,一直到他家院门被人踹开。
“这家还有活人吗?”手持铜锣的郡兵进到荒芜的院子,以为又是一家死绝了的。
但他遵守上官的叮嘱,还是喊了一声:“若还有能动的,便出来跟我去领粮食。”
屋中的张家老二脑袋早已迷糊,但粮食二字像是利剑,倏地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障。
他一激灵清醒,看了一眼他娘连滚带爬跑出去。
脚肿得半透明穿不进草鞋,就这样赤足跑进了院中。
来传话的是云武郡中的官军,大夏官军对黎庶的忍耐度极低,见他动作慢骂了两声。
末了才道:“带上装水装粮的东西,跟我来。”
只要给口吃的叫张家老二干什么都行。
他寻了个罐子抱在怀中,临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屋中。
将门锁上,免得有贼来,趁家中无人来抢夺活人去吃。
随着郡兵的喊声,这处穷苦里坊陆续走出来三四十人。
张家老二麻木跟着走,走到半道脚步越来越沉腹痛如绞。
将要扑倒在地时,他突然抬头。
如骷髅上贴着层皮的蜡黄脸上,浮出无尽惊愕。
人在饿久之后,嗅觉会格外敏锐。
他闻到了饭食的味道。
脚步越快,挺着填满观音土的肚子,他几乎跑了起来。
转出院墙,和身边所有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隔着三道墙,他们看见了奇观一般矗立的水瓶。
看见了稍矮一些,堆在水瓶旁地饭山。
张家老二大字不识,没法用准确的词汇形容这个场景。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跟随人群走向空地。
走到近前,先看见的是拒马和一队又一队把手的士兵。
云武郡都尉徐潭,亲自骑着一匹瘦马持戈巡弋。
在拒马后,一面面卸下的门板随意刷刷平放在地,绳索套了拖来的巨大米饭放在门板上。
然后郡中士兵蹲在门板旁分割米粒。
秦璎给的米饭湿哒哒十分好切,这种分割米粒的流水线作业叫看得人不由生出些荒诞感。
张家老二抱着从家带出来的瓦罐,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饿死在了家里。
他垂着脑袋,跟随领食物的队伍向前。
恍惚间觉着自己好似被鬼吏押送去蒿里山亡魂归处。
负责发放粮食的郡兵一脸横肉。
看张家老二模样就知道,这人是饿昏了头。
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家里几个人?”
张家老二含糊答道:“七,不,两个。”
话音落两团东西丢进他抱着的瓦罐里,咚的一声。
放粮的郡兵一摆头:“去旁边领水,下一个!”
顿了顿,这郡兵照韩烈教的补充了一句:“领受上神恩赐吃饱了,若还能动便过来帮忙!”
在旁边人的催促下,张家老二麻木走开,这才看瓦罐里的东西。
在黑色粗陶瓦罐中,两团拳头大小的米粒。
他愣了一愣,随后猛抓起一团朝着嘴里塞。
这环境下的分米作坊,卫生条件糟糕,饭粒上过了一层黑灰。
他双齿一合咬下一口来。
第一口囫囵嚼碎才滑到喉咙,已咬下第二口。
食物顺着一缩一缩的喉结,呲溜呲溜滑下肚去。
若问他是甜是咸,估计他也答不上。
又狠咬了两口,这才如梦初醒地浑身一振。
娘,他的老娘还在家中!
在他转身要跑前,一只葫芦瓢伸来,往他怀里的瓦罐倒了瓢清水。
哗啦啦的声音,如救命仙乐。
张家老二宝贝似的抱着这瓦罐,朝着家中跑去。
路上,与好些推着板车,肩上挑着担子的人擦肩而过。
分米分水需要大量人手,而且只在米山附近分实在太浪费时间。
因此韩烈分派了士兵,去远处里坊通知里长组织青壮来帮忙。
“娘,娘,我们有吃的了!”
张家老二冲进黑黢黢的里屋。
浑身浮肿的老妇人平躺在蒲席上,没有回应。
“娘......”
张家老二声音弱下。
他踉踉跄跄走到席子边,双膝重重磕在地面。
一滴两滴,泪水落在老妇人浮肿的脸上。
突然,听得一声细喘。
蒲席上的老妇人耷拉的眼皮张开了一些:“老二。”
“这些应该够吃了吧......”
秦璎终于停下走调走得妈也不认识的歌声。
本着好事做到底原则,她在准备水时也考虑了吃饭问题。
秦璎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两包葱油苏打饼和半块巧克力。
一块苏打饼丢下去,说不得砸死一两个小人。
秦璎以餐巾纸夹着饼干,用矿泉水瓶细细将饼干压成碎末。
矿泉水瓶盖装了一盖饼干碎。
扯了根棉线,绑着瓶盖吊了进去。
她撑着桌边,用手机观察着箱子里的情况。
对秦璎而言小小的矿泉水瓶盖,在箱中世界的小人们看来,却是一口炖十个人还有空位的大锅。
那一瓶盖的葱油饼干碎,于遭遇了干旱饥荒的箱中小人而言,更是不折不扣的救命粮。
出乎秦璎意料的是,并没有人来抢夺。
小人们围在矿泉水瓶盖周围,一圈一圈跪了一地。
留下的老弱病残幼,多半大字不识,他们用极少的词汇量,一遍又一遍地情深意切说着感恩之言。
秦璎听着,忍不住生出点愧疚。
一瓶矿泉水半块苏打饼,何至于?
她把手机移向高台上的韩烈。
因是向上天祭祀,韩烈脱了身上的甲胄,一身中衣在雨中淋得湿透。
透过湿衣,他线条极佳的背阔肌形状若隐若现。
秦璎啧了一声,移开拍摄的手机。
可惜了,不能分享给闺闺蜜姚真真看。
真真她最喜欢野性肌肉男了,若再叠加忠犬属性,那将是绝杀。
心中遗憾着,她对韩烈道:“韩烈别跪了,组织组织分饼干吃去吧。”
闻言,韩烈这才直起身:“是,上神。”
秦璎还想叮嘱他,把皮甲穿上别伤风败俗的,下一秒便是一惊。
只见韩烈套上皮甲,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前滚翻卸掉下落的力道,就这般举重若轻的敏捷落地。
落地后韩烈侧首,试探着问道:“上神,您怎么了?”
方才他听见秦璎呼吸声乱了。
秦璎半句惊叹性脏话咽回嘴里:“没什么。”
她虽说没什么,韩烈却有些忐忑。
祭品献上是为求雨,这些吃食的代价又该付出什么呢?
他蹙着眉头,走到秦璎放下来的矿泉水瓶盖旁。
先看见冒尖的饼干碎,又闻到了浓郁的葱香味。
韩烈是十分高大的,可站在装着饼干碎的矿泉水瓶盖旁还是矮了一截。
他用手摸了一下瓶盖侧面的凹凸面。
触感怪异,非金非玉。
他心中疑惑非常,动作却很是麻利。
开始执行秦璎叫他分饼干的任务。
士兵自然是干活的主力。
“尚林。”韩烈叫来他手下最得用的队正,对他道,“领人去寻些柴禾。”
韩烈环视一圈四周,左右之人个个浑身湿透滚得满身湿泥。
“生火熬煮些稀粥。”
名叫尚林的队正三十岁左右,看着面相比较显老,抱拳应下便要转身。
秦璎突然提醒道:“这附近都没有柴禾,你们拆那木架子方便点。”
秦璎可以看见整座山谷的地形,这个溪谷中密布雷击痕迹,早已草木死绝。
她的话让韩烈很是吃惊。
上神竟允许人拆下祭台生火?
虽说从没接触过神,但这位上神未免过于友善亲和。
有了秦璎的许可,拆祭台生火的进度很快。
他们在那盖饼干旁搭起简易的梯子,将饼干碎搬运到地面。
士兵们贡献出头盔,洗洗刷刷后用来当锅。
收集来的水和秦璎给的饼干碎,在这些小头盔里熬成一锅又一锅的糊糊。
从高处俯瞰,这种分工有序的规律行动十分解压。
秦璎看得越发起劲,唯一不足的是因她观察的行为,影子依旧笼罩山谷。
小人们经常干着干着活,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就跪地给她磕一个。
这严重干扰了秦璎的观察。
溪石上,队正尚林递给韩烈一只木碗。
临时削的木碗还带着纹理和木刺,里头满当当装着碗稠稠的饼干糊糊。
换手的功夫木碗晃动,碗中糊糊香味四溢。
尚林肚子咕噜噜叫。
方才仗着自己力大,作为主力砍柴烧火热得满头汗的韩烈看了他一眼。
先捧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碗转回给他:“坐下一起吃吧!”
尚林也不是什么矫情的,盘腿坐在韩烈身边。
就这般同碗分食两口后,他们和谷中其他百姓一样,齐齐发出一声满足喟叹。
这些面糊都是饼干碎熬的,咸香浓郁。
尚林用手掌揉了揉肚子,双眼惬意眯起:“不愧是神赐的好东西。”
“精面,咸盐和香香的......”
香香的什么味?
他挠了挠下巴上的疤,不知怎么形容。
他出生庶民,饼干里葱油香从没吃过。
手掌揉了揉肚子,他道:“神明真是慷慨!”
比皇帝老子慷慨多了!
大旱民不聊生,朝廷不放粮赈灾,亦无钱粮发放他们的军饷。
却有空命他们去狩猎异兽,千里迢迢押送进京为贵妃治眼疾。
想到这尚林一声嗤笑。
韩烈晓得他心思,警告看了他一眼。
“勿要多言,去把当扈鸟的笼子推来。”
秦璎有环保意识,塑料矿泉水瓶盖自是要回收的。
这举动却叫韩烈误会,以为她是等着收祭品。
尚林闻言,脸上笑意渐渐隐去。
韩烈道:“你们回雒阳后,董宏必要发难。”
远处泥汤里,董宏像条虫子般扑腾。
韩烈做人做事都很耿直,秦璎说了不许给董宏一口水,他就真没给过一口水一口食。
深吸口气,他道:“不过你们无须担心,他会将罪责全部推到我身上。”
“功劳只会夸大,如此你们反倒因祸得福。”
尚林听他这不祥的话,不由问:“那你呢?”
韩烈神情平静:“我发愿以自身为祭。”
上神兑现了下雨的诺言,他不能食言赖账。
韩烈仰头看着天上的巨影,沉声道:“自雨落那一刻,我的一切都已归属于神灵。”
无论性命还是灵魂,过去或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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