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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

上汤豆苗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且说柳嬷嬷走后,裴越拿出藏在被褥后面的油纸包,就着那碗清水,小心细致地将剩下的糕点全部吃下。他咀嚼的动作比较慢,因为这具身体太瘦弱,陡然暴饮暴食怕有问题。只不过六块糕点分量并不多,毕竟是国公府的食物,讲究的是小巧精致。吃完糕点,喝完清水,裴越感觉到体内有了些力气,便起身推开木门。踏出门外,他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气。这种没有沾染丝毫工业气息的芬芳,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府内青苍叠翠,屋宇隐在碧绿之间。一条绿荫小道,路旁嫩芽新抽。远处有活水穿府而过,二三拱桥,几处亭阁,馆台棋布。裴越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一座雅致精巧的江南风格园林。世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一座繁衍百余年的国公府邸?如果没有熟人指引,就算有歹人闯进来,也会迷失在这重...

主角:裴越裴戎   更新:2025-01-10 18: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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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且说柳嬷嬷走后,裴越拿出藏在被褥后面的油纸包,就着那碗清水,小心细致地将剩下的糕点全部吃下。他咀嚼的动作比较慢,因为这具身体太瘦弱,陡然暴饮暴食怕有问题。只不过六块糕点分量并不多,毕竟是国公府的食物,讲究的是小巧精致。吃完糕点,喝完清水,裴越感觉到体内有了些力气,便起身推开木门。踏出门外,他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气。这种没有沾染丝毫工业气息的芬芳,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府内青苍叠翠,屋宇隐在碧绿之间。一条绿荫小道,路旁嫩芽新抽。远处有活水穿府而过,二三拱桥,几处亭阁,馆台棋布。裴越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一座雅致精巧的江南风格园林。世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一座繁衍百余年的国公府邸?如果没有熟人指引,就算有歹人闯进来,也会迷失在这重...

《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精彩片段


且说柳嬷嬷走后,裴越拿出藏在被褥后面的油纸包,就着那碗清水,小心细致地将剩下的糕点全部吃下。他咀嚼的动作比较慢,因为这具身体太瘦弱,陡然暴饮暴食怕有问题。只不过六块糕点分量并不多,毕竟是国公府的食物,讲究的是小巧精致。

吃完糕点,喝完清水,裴越感觉到体内有了些力气,便起身推开木门。

踏出门外,他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气。

这种没有沾染丝毫工业气息的芬芳,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府内青苍叠翠,屋宇隐在碧绿之间。

一条绿荫小道,路旁嫩芽新抽。

远处有活水穿府而过,二三拱桥,几处亭阁,馆台棋布。

裴越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一座雅致精巧的江南风格园林。世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一座繁衍百余年的国公府邸?如果没有熟人指引,就算有歹人闯进来,也会迷失在这重重屋檐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明月阁是府内极有名气的去处,往常裴越也去看过,脑海中还有印象。

辨明方向后,裴越快步向那里行去。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一路上裴越并未遇到阻拦,虽与几个丫鬟擦身而过,但他嘴唇紧抿目不斜视,目光清澈神色坚毅,隐隐带着一股悲壮之气,似乎震慑住那几个眼神古怪的丫鬟。

这位三少爷不是被太太禁足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心中好奇,但她们只不过是三等丫鬟,哪怕裴越再落魄,也不敢拦住这位少爷。

经过一条抄手游廊,过垂花门,距离明月阁仅仅百余步时,裴越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三少爷,止步。”一个衣着鲜艳的妇人站在裴越面前,神色凝重,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浮现审视的目光。

裴越认识此人,乃是后宅管事婆子之一,前院管家裴五的媳妇,府内皆唤其为“裴五家的”。

“裴五嫂子,我有事禀告老祖宗。”

裴越不卑不亢地说着,至于称谓也不过是入乡随俗,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他不介意放低姿态。

裴五媳妇面容平静地问道:“何事?”

裴越摇头道:“此事需当面说与老祖宗。”

裴五媳妇微微皱眉,她其实有些同情面前这个少年的处境,说是少爷,实则连府内管事的都不如,因为李氏之故,无论前院后宅,绝大多数仆人都看不起裴越,当面讽刺嘲笑也属平常。但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一座国公府里也不全然是逢高踩低的恶奴,像裴五媳妇这样的妇人就做不到那般下作。

只是……

她虽然同情裴越,却也不敢得罪李氏这位当家太太。

便摇头道:“三少爷,今日老太太与少爷小姐们在阁中赏花,太太也在,怕是不想见你。”

裴越深呼吸两次,压制住心中的躁郁,眸光微露恳求之色,沉声道:“裴五嫂子,若非到了不忍言之地步,小子也不会让你为难。府中人大多视我为草芥,如嫂子这般心地善良的人实不多见。往日里承蒙照顾,小子铭记于心,还望嫂子今天能行个方便,大恩大德必不会忘。”

如果说方才裴五媳妇心中只不过是生出同情,此刻便有些震惊了。

她望着面前腰背笔直的少年,心想这还是那个整日里佝偻身形的庶子吗?

观他双眼神色,清澈明亮,不似往日之浑浊木讷,更有三分坚定风采。

虽然心中纳罕,但她终究只是个后宅管事婆子,若触怒了李氏,怕是往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想到这儿,裴五媳妇轻声一叹,回头避开裴越的双眼,摇头道:“三少爷,莫要让我难做……”

裴越呵呵一笑,忽地后退数步,怅然道:“我也是裴氏子弟……”

不尽悲凉。

“啊!”

身后的婆子们忽然尖叫出声,裴五媳妇遽然转头,便见裴越猛地朝旁边石柱上迈步,就要一头撞上去!

这妇人惊骇欲死,若是让裴越撞死在自己面前,裴太君能让人活活打死她。

她来不及阻拦,只能急促地喊道:“三少爷,不要冲动!”

裴越险之又险地收住,但是额头上仍旧擦破了大片皮肤,一时间满脸是血,其状狰狞,只听他厉声道:“裴五家的,请进去通传一声,我要见老祖宗!”

裴五媳妇双手发抖,被他双目一瞪,那些托词再也无法出口,只得连声道:“三少爷,你不要冲动,我这就去请示老太太。”

“快去!”

裴越就站在石柱旁边,看那架势只要这妇人再迟疑片刻,他便会再次撞上去,直到撞死自己为止。

外边的动静早就惊扰到明月阁内,不待裴五媳妇进去,便有一名身量高挑杏眼柳眉的大丫鬟出来,她看到满脸是血的裴越亦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三少爷?这是怎么了?”

裴五媳妇上前赔笑道:“温玉姑娘,三少爷想见老太太,但是前儿太太才说,让三少爷好生歇着不要见人,我等自然不敢违逆太太的意思,也是这样告知三少爷的。但是三少爷不肯离去,还……”

她不敢再说下去。

温玉看了裴越一眼,身为裴太君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对后宅这些事自然一清二楚,微微皱眉道:“三少爷,这般冲动总是不妥呢,我先带你去包扎一下,然后再引你去见老太太,如何?”

裴越没有犹豫,点头道:“谢过温玉姑娘。”

温玉微笑道:“你是少爷,唤我名字便可。请跟我来。”

裴越用手捂着额头,跟她进了明月阁,先去东边耳房处理伤口。

虽然看着一脸血很吓人,但是裴越心中有数,这副身躯十分瘦弱,压根没多少力气,且只是蹭了一下,故而并无大碍。

耳房内燃着香鼎,气味淡雅好闻,温玉身为裴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容貌身段自是一流。她面色恬淡,动作轻柔,帮裴越包好额头后,转身洗净手上的血污,轻声说道:“三少爷,老太太春秋已高,经不起大吵大闹,一会儿你慢慢说,不要急,她老人家会替你做主的。”

好一个聪慧的丫头。

裴越心中暗赞,知道自己方才的作态没有骗过对方,其实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也不愿这般破釜沉舟。

他轻声道:“谢谢姑娘好意,我只想求一条活路。”

温玉轻叹一声,犹豫片刻后,转身直视着裴越的双眼,叮嘱道:“我知道三少爷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但是在老太太跟前,千万不要将这些事攀扯到老爷太太身上,只说是下人混账便可。三少爷,孝道不可违呢……”

这番话宛如一股暖流涌遍裴越全身,同时也让他收起了心底深处那抹不足为外人道的轻视。


听到桃花那声凄厉的叫喊后,裴越心急如焚地冲到后院,只见月华如水,寒风浸染,哪里还能看到小丫鬟的身影?

“小心!”

谷范的喝声从身后传来,旋即快如闪电般掠过,一脚踢在裴越面前半尺之处。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被踢得颤抖难止,持刀突袭的年轻男人轻“咦”一声,顺势后退数步,拖刀于地,望着裴越的双眼里满是戏谑和轻蔑。六个黑衣劲装男子从阴影中现出身形,人人拿着兵器,目光漠然冰冷,呈半月形拱卫在年轻男人身旁。

秦贤与薛蒙一左一右护在裴越两侧,秦贤见裴越神色不太对劲,担心地说道:“越哥儿,别急。”

裴越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年轻男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山贼?”

年轻男人勾嘴一笑,淡淡道:“你说是那就是,我不反驳。”

裴越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人在哪?”

“什么人?”

“我的丫鬟。”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看不出来还是个多情种啊,那小娘皮你就别惦记了,小爷已经弄死了。”

然而裴越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下来,虽然眼中怒意依旧,却不像方才那样整个人处于随时暴走的疯狂状态中。

谷范皱眉打断年轻男人旁若无人的笑声:“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长的很丑?你家里要是没镜子,我可以送你一块,再不济你不会撒泡尿自己照照?长的丑倒也罢了,还摆着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恶心人,你是出来卖的兔子么?”

年轻男人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虽然这一年多来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但以前他也是翩翩公子,身边谁敢这样放肆?

他盯着谷范那张过于俊俏的脸,阴沉道:“你是谁?”

谷范换上慈祥的笑容说道:“我是你爹。”

不等年轻男人破口大骂,裴越紧跟着鄙夷道:“你能不能讲究点?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会亲手掐死他。”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田间地头,配合默契地欺负李子均。

不过年轻男人显然比李子均更沉得住气。在确定那位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离去后,他以为此行任务十分轻松,可以将这庄上的人命如草芥一般随手割下。因为天性之中的狡猾,他还特意选择埋伏袭击,却没料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人一脚踢飞。

他目光中隐隐有些忌惮地扫了一眼谷范,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武道修为不弱于自己,而且纯拼力量的话对方恐怕要更胜一筹。不仅如此,另外那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也不是庸手。虽然他这边人数占优,可对方如果只想逃命的话,眼下他没有绝对把握能留下来。

但站在对面的裴越显然是最弱的那个,年轻男人眼睛一转,仿佛没有听见对方一唱一和的嘲讽,对裴越说道:“你猜的不错,我们就是山贼,来这里是为了银子,只要你愿意拿出足够的买命钱,今天我可以破例不杀人。”

谷范不屑地道:“就凭你?”

年轻男人自信一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优越感:“你不妨猜猜,外面还有多少我的人?”

谷范脸色有些难看,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只要不是大军压境,他都自信能护住裴越离开,然而这庄中其他人却难以幸免。

年轻男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转而看着裴越,戏谑地说道:“想清楚了吗?”

然而裴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我们走!”

裴越急促地说出三个字,然后迅速向后撤,秦贤与薛蒙对视一眼,虽然都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谷范落在最后面,他不知道裴越想做什么,但这不影响他对这个臭小子多给一些信任。

夜风袭来,微有寒意。

那六个山贼手下同时看向表情有些凝滞的年轻男人。

“看我做甚?追啊!”

年轻男人吼着,拔腿就冲。

从后宅到内院距离不长,年轻男人领着手下狂追不舍,几乎就缀在裴越等人身后。两拨人前后穿过正堂,再过中庭,眼见裴越等人就能从大门夺路而出,年轻男人却忽地放缓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前方,宛如一个耐心逗弄猎物的猎手。

裴越也在垂花门处停了下来,他对身边三人低声说着什么。

前院宽阔的空地上正在厮杀。

十多个黑衣人将王勇等人堵在墙边,虽然他们在个人武道修为上要比这些少年强出很多,但面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阵势,这些黑衣人犹如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嘴。

王勇和另一名叫做祁钧的壮实少年扛着大盾,顶在队伍最前面。戚闵和一名同伴各举着狼筅,就是这种奇怪的武器挡住了黑衣山贼们的攻势。队伍最内侧则有三名少年手持长枪,他们保护着王勇和祁钧,如果有山贼避开狼筅靠过来,马上就会迎来长枪的捅刺。

随着裴越等人的突然出现,为了避免被两面夹击,这些山贼立刻退开,守住通往大门方向的路。

裴越来到少年们身旁,一眼望过去,虽然鸳鸯阵发挥了奇效,但不少人还是受了伤。

王勇左臂上袖子被砍破,伤口还在流血。

“少爷,这些人突然闯进来,周大伯遇害了!我们来不及示警,只能仓促拿着兵器拦住他们。”王勇没管手臂上的伤势,满面愧疚地说道。

这个消息让裴越心中震了一下。

老苍头周达是一名本分的庄户,无儿无女,如今却是陡然一命呜呼,身后连个摔盆捧灵的人都没有。

压住心头的躁郁,裴越吩咐道:“你们简单包扎一下伤口。”

年轻男人领着手下不慌不忙地来到垂花门处,与攻击王勇等人的那拨手下从两个方向形成合围,将裴越一行人堵在西面死地,这才成竹在胸地嘲笑道:“怎么不跑了?”

裴越从王勇手中接过大盾,没理会对方的洋洋得意,对少年说道:“去拿锣。”

旁边就是倒座房,少年们居住的地方。

王勇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拿着一面铜锣出来。

年轻男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打算给小爷唱段戏吗?也行,唱的好听我可以考虑不折磨你。”

裴越冷声道:“此地名为绿柳庄,乃是定国公府的产业。或许你没有听过我家先祖定国公的名字,但我告诉你,武勋将门之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锣声响起之后,这座庄上人人皆兵,所有人都会来这座庄子,与你们不死不休!”

年轻男人脸色一变,山贼们大步朝前。

薛蒙忽地从裴越手中夺过大盾,与祁钧并肩站在最前方。

秦贤与谷范亦从身边少年手中接过长枪,分列左右。

双方立刻陷入缠斗之中。

裴越怒喝一声:“敲锣!”

王勇双目赤红,奋力挥动木槌,锣声极为尖厉,瞬间穿透夜色,回荡在整座绿柳庄内。

年轻男人眉头微皱,但仍未太过担心,这次他们来到绿柳庄的共有八十余人,除了冷姨之外,其他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此时外面还有将近六十名凶悍山贼,三五成群守在庄外,为的就是防止任何一个庄户跑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锣声高亢激昂,然而外面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宛如一座空城。

空地上双方的交手愈发激烈,只不过略有些奇怪的是,谷范和秦贤只是一味防御,帮助少年们稳住阵脚,并未主动进攻。

不时有山贼被刺伤,然而不仅年轻男人没有多看一眼,便是他们自己也毫不在乎,只要不是重伤都不会后退。

片刻过后,一名黑衣山贼从外面进来,来到年轻男人身旁说道:“我们听到锣声后知道有变化,马上进庄查看,但那些庄户都缩在家里,压根不敢出来,有几个敢冒头的也被一刀杀了。”

年轻男人闻言指着裴越,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半晌才擦擦眼角说道:“你不去说书真可惜了,还以为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过是装腔作势之辈。”

他不再看向裴越,而是扫了一眼将山贼们牢牢挡住的谷范和秦贤,对那进来报信的山贼说道:“留下十个兄弟守在外面,告诉他们,那些庄户只需要看着就行,谁敢动就杀谁,一群被吓破胆子的绵羊而已。其他人都叫过来,解决面前这些蠢货,大事便定。”

“是!”

濛濛夜色中,裴越面容镇静,心中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转身进入倒座房取出两把刀,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杀局之中。


“诸位应知,从老祖宗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绿柳庄与都中至少在名义上没了关联,这对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唯一的区别在于,往年你们要上缴到都中的钱粮,以后需要交到我这里。除此之外,一切如旧,你们该怎样便怎样,不必担心因为我年幼就会胡作非为,误了大家的农时,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裴越站在高处,声音清朗,态度谦和。

庄户们脸色轻松不少,其中一位老者说道:“少爷恩德,小的们感激不尽,两成租子的份例原比别家要宽厚许多。”

裴越笑着摇头道:“不是两成。”

众人微微变色,难道这位新家主要加租子?

虽然这些年天时比较好,没有遭过什么灾,但是对于在土地里刨食的庄户们来说,日子仍然不轻松。以王勇家为例,家中一共五口人,分得田地二十五亩,一年得粮约七十五石,要上缴十五石,家中可余下六十石。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这看似不少,可是哪怕他们想方设法地节省,自家一年也要吃掉二十多石粮食。再加上平时需要耗费的钱财,全家一年下来能有个十两银子的结余已然值得庆幸。

若是遇到荒年或是遭逢大病,这种家庭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

当然,与其他那些动辄收三五成租子的府邸相比,这些庄户还算幸运。

可若是裴越想要加租,哪怕只加半成,对这些庄户来说也是很难接受的。

当那位老者嘴唇颤抖,想要乞求开恩的时候,裴越微笑说道:“大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庄上的租子只收一成五,且只要我还在这里,这条规矩永远都不会改变。”

站在侧后面的席先生眼神微变,他自然能听出裴越这句话的分量。

果不其然,那些庄户们先是一惊,随后满脸喜色,在那老者的领头下,竟是纷纷给裴越跪下磕头。

“诸位起来吧,以后能不跪还是不要跪,小子毕竟年幼,当不起的。”裴越温和道。

那老者感激涕零道:“少爷恩义无双,小的们无以为报,心中实在惭愧。”

看来这人就是庄户们中德高望重的长者,裴越微笑问道:“敢问老丈怎么称呼?”

老者躬身道:“老头儿名叫邓实。”

席先生忽然开口说道:“你叫邓实?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邓忠?”

邓实点头道:“这位先生,我儿确实叫邓忠。”

席先生见裴越疑惑地看过来,轻叹道:“你爷爷当年有个亲兵就叫邓忠,我与其相熟,对他家中的情况也有些了解。虎城一战,邓忠被良节公派往先登营中,英勇战死。”

邓实闻言老泪纵横,问道:“这位先生不知高姓大名?”

席先生看着老者,目光平和地说道:“我姓席。”

邓实恍然,随即神情大变,看向裴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畏惧,对身后众人说道:“这位席先生当年是国公爷身边的大谋士,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

席先生淡淡道:“老人家保重身体,莫要激动。老夫如今不问世事,只因老太太相托,所以来这里陪越哥儿几年。”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多言,似乎不想喧宾夺主。

虽只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庄户们对裴越的态度愈发谦卑,原因很简单,连裴贞当年最看重的谋士都来辅佐这位三少爷,那意味着什么还需要再想吗?

总之,这少年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人再质疑。

裴越心中好笑,这位席先生还真是个妙人。

两人目光交错而过,裴越继续对庄户们说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们能懂规矩。这个规矩,并非指见面要磕头、说话要弯腰,而是你们既然成为我的家人,我对你们会有一些要求,具体内容也很简单,回头我会写出来在庄内张贴,不识字的可以找识字的念。现在大略说说,本庄之人,不可作奸犯科,不可欺上瞒下,不可懒惰度日,不可挑弄是非。总之一句话,不能做的事情不要做,做了就会有惩罚!”

“对于犯了规矩的人,轻者杖责二十以儆效尤,重者收回田地任你自生自灭,若是有那些罪孽深重的,我会让京都府衙的官差来抓人,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抗得过王法!”

裴越语气转厉,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庄户们日子虽然不富裕,但相比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其实要安稳许多,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头上顶着定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往常莫说京都府衙,就算御史台也顶多弹劾定国御下不严,却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一言以蔽之,这些家仆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徒,如果他们犯了错,惩治他们的人只能是定国公府的当家人。

见众人沉默,裴越喝道:“听清楚了吗?!”

庄户们醒过神来,连忙点头应是。

裴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既然做错了有罚,那么做好了自然要赏。王勇王明二人可在?”

庄户们纷纷望去,只见王勇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出来,他弟弟王明倒是有些混不吝的样子,脸上并无惧色。

裴越微笑道:“昨天我让你们通知大家,事情办得不错,所以每人可得一两银子,上前来。”

无论胆大还是胆小,兄弟二人都有些震惊,想不明白只是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竟然就有银子拿?

裴越也不解释,从桃花手中拿来那两角碎银子,递给兄弟二人,又让他们回去,然后便发现这些庄户们比起方才,眼神里多了一些渴望。

他朗声说道:“帮我做事,自然就有回报,因为你们的本分事只是耕种,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我在思量过后,还有一些好处与大家,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最后一件事。”

庄户们面露激动,纷纷往前靠来。

裴越抬手止住众人,笑道:“从今年开始,每年我都会给三到五个名额,只要是用心替我办事,而且事情办成的话,就有一个名额,拿到这个名额之后,我允许你家中选出一人,恢复清白身份,从此不必世代为奴。”

“哗——”

所有人都震惊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看向裴越的目光中充满着热切与崇敬。

其实在这个时代,勋贵府邸的家生奴仆远比寻常百姓的日子要舒服,首先不用担心那些官府的差役欺压,其次更不用在意市井之间的青皮无赖,最后田庄的租子也相对较轻。如果裴越真将某家庄户变成清白身份,那这家人多半会活不下去。

但是裴越这个举措的好处在于,这些庄户仍然是国公府的奴仆,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可以保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倘若家中某个子弟有读书或者从军的天赋,可以脱离奴籍,从此有了一条向上的渠道。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这种渠道对于家奴来说何其难得,而且这还是不影响他们基本生活的前提下,出现在面前的一条出路。

这才是庄户们如此激动的根本原因。

裴越站在高处,目光平静,然而下面的桃花却是一脸骄傲。

这可是我的少爷!

待众人稍稍平静一些后,裴越笑道:“现在我有一件事要请人办一下,办成之后,我会给他今年第一个脱离奴籍的名额,谁愿意?”

场面登时陷入恐怖的混乱之中,几乎所有人都高举着手,就连那些妇人也争先恐后地喊着要替少爷办事,仗着膀大腰圆将身边的男人们挤得东倒西歪。

裴越双手虚按,高声道:“事先说明,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死。”

这话一出,倒是让不少人冷静下来,有人问道:“少爷,如果事情办成了,但是死了,那还有名额吗?”

裴越颔首道:“当然会有。”

“我干!”

“我我我!少爷,我力气大,不怕死!”

“少爷,你让我干什么都成,皱下眉头我就不是人!”

……

一番争抢过后,裴越选择了站在邓实身边那个身材壮实的少年,名叫邓载,乃是邓忠的侄子。将其喊到跟前后,裴越从高处下来,打量着这个面色黢黑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少年,问道:“你不怕死?”

邓载木着脸,沉声道:“不怕。”

裴越便将一封信和桃花递来的那张一百两银票交到邓载手中,说道:“你明日去都中,找一个叫做太史台阁的地方,然后找一个叫沈默云的大官儿,将这封信交到他手中。然后再去西城的太平钱庄,将这一百两银票换成五两一个的银锭,记住了吗?”

邓载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越满意地点头,对他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见那些没有争到这个任务的庄户们很是失望,裴越便正色道:“希望大家记住我今天说的三件事,平时用心耕种,不要误了农时,年底关账的时候若是租子交不出来,我可不会客气。此外,做错了要罚,做好了有赏,我言出必行,绝不食言,否则天厌之!”

“谨遵少爷吩咐!”所有人躬身行礼。

裴越摆摆手道:“都家去忙吧,名额以后还会有,不必急于一时。”

庄户们面色极为尊敬地告辞离去,虽然裴越来这里只有一天一夜,可是所有人都发现有些东西不一样,如同一潭死水中泛起波澜,往日平静却苦闷的绿柳庄仿佛突然有了活力。面色木讷的庄户们也有了鲜亮的神色,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交流着。

裴越望着这一幕,轻轻呼出一口气。

转头便看见席先生一脸古怪地瞧着自己。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妖孽。

不过片刻过后席先生就收回了目光,转身后温言道:“过些日子,你若有兴趣,可以来找老夫学些东西。”

裴越冲桃花挑了挑眉头,嘴角泛起些许得意。


九月初三,日值岁破,大事不宜。

午后,裴越站在院子里梧桐树下,一丝不苟地练拳。

每当这个时候,桃花总会搬来一把小杌子,坐在廊下,双手撑着下巴,非常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少爷。裴越中途暂歇放松肌肉的时候,她便一手拿着干净的毛巾,一手端着温度刚好的茶水,笑眯眯地凑过去。

裴越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再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冲小丫鬟赞许地微笑着。

桃花开心地说道:“少爷,你的生辰快到了。”

裴越楞了一下:“生辰?”

桃花用力点头,掰着手指头数道:“九月初十,还有七天。少爷,这可是你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好好庆祝。”

裴越失笑道:“师父,我是刚出生吗?怎么就成了第一个生辰?”

桃花瞪大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因为以前除了大小姐会让人送来礼物以外,其他人都不会帮少爷庆贺生辰!从我到少爷身边开始,每年的九月初十我都盼着有人来给少爷道声喜,就算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不来,哪怕是府里的管事也行,可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少爷身边。人不来就算了,他们连桌像样点的席面也不肯给,哼!”

裴越沉默片刻,伸手在她头上揉揉,目光无比柔和:“你说的对,这是第一个生辰,必须要庆祝一下。”

小丫头的一番话触动他心中的柔软之处。

无论是对于这副身躯,还是身躯中的灵魂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新生。

桃花雀跃地说道:“少爷,你看这样行不行?初十那天,都中估计不会来人,我们自己在庄上高乐一番。每户人家都发一些银子,让他们自己置办酒席,然后在宅中也摆几桌,请庄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吃酒。再让邓载他们去都中请一个戏班子来,少爷想听什么戏就点什么戏,还有那些变戏法耍把式的,也都请了来,热热闹闹地给少爷庆生。”

裴越惊讶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检查一遍藏钱木盒的财迷吗?

他伸手捏了一下桃花日渐圆润的脸颊,怀疑道:“你不是桃花,你到底是谁?”

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心中暗喜的桃花忍不住反驳道:“少爷,这银子要靠赚,不能靠省,该花的地方可不能小气。”

裴越登时被她的理直气壮打败了,苦笑道:“师父说的对,一切按你说的办,反正咱家的银子都是你管着,具体的事情你让邓载他们去做。”

桃花拍着如今隐隐有些起伏的胸口保证道:“少爷放心,我肯定办得妥妥当当。”

裴越赞了一声,然后摆开姿势继续练习,这时邓载穿过垂花门来到一旁说道:“少爷,谷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吧。”裴越有些无奈地说道。

回到正堂后,谷范施施然走进来,桃花便帮两人上茶,然后退到一旁。

谷范虽然对裴越不怎么客气,经常出言嘲讽,但在桃花面前从未摆过公子哥儿的架子,反倒十分尊重。

这段时间谷范来过不少次,虽无什么正经事,但是聊聊大梁的风土人情,或者给裴越传授一些武道心得,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所以裴越对他也不像刚开始那么生分。此时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问道:“都中还有人敢惹你生气?”

谷范叹道:“还不是被我老子骂的。”

裴越奇道:“谷伯伯骂你不是平常事?我以为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谷范气笑道:“喂,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你就不能行行好,陪我去趟南大营?实话跟你说罢,你一天不去,我老子就一天不放过我,再这么下去,哪天他真的动了怒,估计你得去给我收尸了。”

裴越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笑骂道:“别装相,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谷伯伯他肯定明白我的心意和难处。当初我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许了诺,自然就要闭门不出为我家老祖宗祈福,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谷范摇头道:“又不是让你去南大营待几年,只是请你去一趟,顶多就一两天的功夫,你要懒得走动,我可以从都中弄一辆最好的马车,如何?我跟你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山贼闹得太凶,父亲必须得坐镇大营,他肯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怎么说?让一个长辈来拜访自己,你不惭愧?”

裴越面色平静地说道:“人无信不立,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会做到,而且当初魏国公说要见我,我也婉拒了,相信谷伯伯能理解我的苦衷。”

谷范猛地拍着大腿道:“你还说这件事!若非你拒绝魏国公,我老子听说之后赞赏不已,非逼着我来请你,哪有后面这些事。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一回去就会被父亲的亲兵缠住,问你什么时候去南大营。有家不能回,你说我惨不惨?”

裴越心说看你整天红光满面,眼角还残留着昨夜的风流色,却不知道你惨在哪里?

许是被他的古怪目光刺激到了,谷范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你得对我负责!”

“噗!”

裴越刚喝下的一口茶全部喷出来,若非谷范身手高明及时避开,恐怕就要被喷一身。

谷范怒目而视。

裴越连忙致歉,然后满脸愧疚地说道:“要不我在前面倒座房收拾一个干净房间,你跟邓载他们做个邻居?”

且说以邓载为首的八个少年正式拜入裴越门下后,他们就从家中搬出来,住在那一排倒座房里。裴越原本想让他们住在右厢房里,然而少年们打死也不肯,最后只得随他们去了。他们平日里跟着裴越一起,接受席先生的教导修习武道,但在席先生教裴越其他东西的时候,他们便会很自觉地主动退出去。

除了修习武道之外,他们还要监督庄户们练习鸳鸯阵,所以日子也很充实。

谷范听说要跟邓载这块木头作伴,连忙摇头道:“罢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道裴越主意很正,极有主见,只要决定的事情,就算自己舌绽莲花也无法改变。

裴越心里想着他方才的话,微微皱眉道:“山贼竟闹得更凶了?不是说京营将他们堵在山里么?”

谷范“嘿”地叹一声,正要细说,老苍头周达来到门外说道:“少爷,有位军爷来拜会你,他说他叫秦贤。”

“兄长来了?”裴越连忙起身,满面笑容地快步朝外迎去。

见他如此热情,谷范有些不爽,阴阳怪气朝对面站着的桃花说道:“你家少爷不是好人啊。”

桃花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这一刻谷范甚至陷入怀疑人生的心绪中,他愈发肯定自己回到京都就是个错误,尤其是认识裴越之后,自己仿佛混得越来越惨,连个小丫头都敢对自己使性子。

虽然是这般想着,他却坐得很踏实,丝毫没有起身离去的念头。

片刻过后裴越带着秦贤和一个年轻人进来。

裴越的脸色不太好看,谷范正有些好奇,随即便看到秦贤脸上两道崭新的伤疤,他不由得表情凝重起来。


未时初刻,宾客俱至,筵席齐备。

前院席面设在仪门外的大厅内,此厅面积颇广,空间很开阔,历来是国公府举办大宴的场所。今日厅内设有圆桌十张,客人们在府内管事的引领下入座。北面的主桌上,主位自然是裴戎所坐,他左首第一位是成安候路敏,其祖父便是成国公路泉,亦是开国九公之一。

路敏如今官居西府右军机,乃是大梁军中第二号实权人物。

西府是俗称,与东府相对。

大梁设政事堂与军事院,前者主管政事,后者主管军务,互不干涉,互相监督。因为官衙皆在宫城内,位置分列东西,便有二府之俗称。

主桌上除了裴戎与路敏外,另有八人,其中四人是开国九公二十七侯的后代,另四人则是百年来异军突起的武勋豪门。

今日大宴,竟然是满堂武人,并无一名文官。

除裴戎外,他的两名庶弟、族中长辈并裴越三个晚辈也需要各入席中作陪。

也不知是否照顾,裴城特地将裴越安排在尹道那一群少年的桌上。

“诸位世兄,请了。”裴越拱手一礼。

虽然之前在门口有一场短暂的交锋,但尹道脸上已看不到丝毫异色,他冲裴越颔首示意,还带着一抹笑意。与之相比,柳贲等人的城府便要逊色不少,对裴越依旧是冷漠中带着审视。倒也不是说这些将种子弟不懂人情世故,只不过世故也是要看对象的,显然在他们看来,眼下的裴越压根不具备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除尹道等六人外,此桌还有三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虽说年纪要大些,但这三人沉默中带着拘束,显然家世背景要弱一些,比不得尹道这种勋贵中的核心圈子。

每人身后站着一名侍女,姿容端庄,温婉懂礼,负责斟酒布菜,另有丫鬟们准备着温热的手巾、漱口的茶盏以及烫酒的汤壶等物。

厅内人虽多,但除了能上桌的正主之外,其余人竟是一点声音也无。

不多时,大宴开启,各色精美菜式以固定的节奏呈上来。

尹道看着先送上来的那道菜,对席间众人笑道:“此菜名为‘绣花高饤八果垒’,材料分别为香橼、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越哥儿,此桌你是主人,请先用。”

他笑吟吟地望着裴越。

裴越不动声色地道:“尹世兄此话错得有些离谱。”

那三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目光中难掩惊讶,既然能坐到这里,他们自然也知道裴越的身份。

这位庶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对齐国公府的大少爷这种态度?

其余几个少年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尹道,因为这话他娘的太耳熟了!

怎的,爷说句话就错了是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

裴越也不拿腔作势,坦然道:“越虽不才,也知道依大梁宴饮习俗,头三道皆为看菜,并不取用,尹世兄貌似客气,却处处挖坑,非要我丢人出丑不可,实非君子所为。”

尹道并未动怒,笑呵呵地揭过此事。

果然,片刻后便有青衣小厮将这道菜撤下,又上了一道。

裴越先开口道:“尹世兄,既然你最熟悉这些习俗,就请你为大家介绍一下,如何?”

“越哥儿有命,为兄自然不好推脱,此菜名为‘乐仙干果子叉袋儿’,食材为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越哥儿说的不错,这是看果,亦是我大梁风俗。”

尹道面色如常地说着,也不知道他这到底算喧宾夺主,还是被裴越支使着干活。

待第二道菜撤下,第三道菜上来,这次不用等裴越邀请,尹道便主动说道:“此菜名为‘缕金香药’,乃是用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杂混而成。顾名思义,此菜吃不得,只不过是使得席间香气氤氲而已。”

众人纷纷点头,坐在尹道右侧的柳贲更是一脸崇拜地说道:“道哥,你懂的真多,是不是经常在家里看书啊?”

“看个鸟书!”尹道笑骂一声,目光却是看向裴越说道:“我大梁风俗如此,无论豪门寒舍,但凡开宴,这看菜三巡总是免不了的。但是说句实话,能操持得如此丰盛奢华,我却极其少见,连宫中的御宴也要逊色稍许。”

裴越淡淡道:“尹世兄,今日可是我家老祖宗六十大寿。”

尹道连忙摆手笑道:“你小子也别给我挖坑,我这番话并非别有用心,定国之富贵底蕴,大梁谁人不知?这座国公府,不知多少人拼了命想钻进来呢。”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这家伙还是在替裴城敲边鼓啊,明里暗里都是在提醒自己,趁早离开国公府,不要在这里搞三搞四。

呸!真当我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一刻裴越心中泛起了真火,一而再再而三,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

趁着第三道菜撤下,裴越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皆因我家老祖宗寿辰而来,越不胜感激,代家中长辈敬诸位一杯,招待不周之处,还祈见谅。”

无论这些人对裴越是什么观感,这杯酒都必须起身喝下,因为此时裴越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整座定国公府的脸面。

饮完此杯后,裴越放下杯子,对身边的尹道说道:“尹世兄,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些残羹冷炙。”

尹道笑问道:“莫非府里还有残羹冷炙?”

裴越反问道:“尹世兄可有庶兄弟?”

尹道微微一怔,想起府中那几个经常被自己教训责骂的倒霉兄弟,不由得缓缓道:“自然是有的。”

裴越冲他灿烂一笑,说道:“尹世兄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尹道语塞,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锦川伯程由之子程德冷声道:“越哥儿,你说你过几日就要出府另过,这话可是真的?”

裴越颔首。

程德便道:“那想必你不会回国公府了吧?”

裴越一脸好奇地问道:“莫非程世兄不允我回府拜见老祖宗?”

程德憋在原地,他只不过看不惯裴越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际上他算哪根葱,还能管定国公府的家事?让他老子知道了,不得拿鞭子抽得他下不了床。

又有临江伯朱温之子朱定说道:“越哥儿,我们都是武人,不惯嘴上功夫,只希望你说到做到,莫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裴越呵呵一笑,拿起旁边的温热手巾擦了擦手,淡然道:“我虽非武人,却也言出必行。倒是诸位世兄习武练胆,空有一身本领,行事处处透着小家子气。你们不就是担心我要和裴城争夺家业吗?现在我就可以直接说明白,除了老祖宗赠与我的庄子田地无法推辞,毕竟长者赐不敢辞,此外国公府的家业我分文不取,便是送我我也不要!一件小事翻来覆去的说,啰嗦!”

“好气魄!”

陡然一声怒吼在旁边炸响,吓得众少年一抖,连旁边几桌客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看来。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壮若铁塔的中年汉子站在旁边,目视裴越,丝毫不掩面上的激赏,大声道:“你叫裴越是吧?我知道你,原以为也是个被压断了脊梁的倒霉蛋,没想到你够硬够狠!我喜欢你,如果不想在府里待,可以来南大营找我,给我做亲兵!”

裴越连忙起身,笑了笑问道:“大叔,您是?”

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谷梁,南大营主帅,和你一样,我也是个庶子身份,那又如何?照样混得比别人好,只要自己有本事,身份算逑!”

他那双虎目扫过尹道等人,只看得这些少年纨绔纷纷低头,这才冷哼一声道:“一群王八羔子,这府里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多嘴的?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越哥儿,老子抽死你们!”

这时只听主桌上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竟然盖过了厅内的喧哗:“老谷,去个茅房这么久,还以为你跑了,还不赶紧过来,跟一群毛孩子较劲,你不嫌丢人?”

谷梁哈哈一笑,又拍了拍裴越的肩膀,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去,只见其气势如山,当真是一员虎将。

裴越还注意到那道温和的声音,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应该就是坐在裴戎左首的西府右军机路敏。

看不出来,这位温文尔雅的军中大佬竟然是个武道高手。

被谷梁这么一搅合,此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如尹道这般比较有城府的都有些脸色难看,更不提其他少年,反倒是那三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眼神发亮,若有所思地看着裴越。

又有青衣小厮捧着托盘上菜,只见是雕花蜜煎、十味脯腊、珑缠果子,分别是点心、干果和鲜果,这之后才是十五道正菜,每道又有两盘,流水般呈上来,可谓富贵豪奢之极。

裴越终于明白为什么圆桌这么大,而且每人身后都有负责布菜的侍女,否则对面的菜想吃也够不着啊。

自己要不要发明一下可以转动的托盘?

罢了,还是先填饱肚子。

其他人心思各异,唯有裴越似乎压根没受到影响,大快朵颐。

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吃肉长身体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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