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我只剩下最后五小时。
我想去医院再陪陪妈妈。
出门时，陆淮声拦住我，“沈确，我们谈谈？”
“你配吗？”
他抓着我的手僵了一下，“昨晚在你房间，我没找到那十只小熊……我扔了，就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极力克制嗓音中的颤抖，“如果我，我找到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置可否。
陆淮声松开我，飞奔出门。
我经过小区门口时，看见穿着睡衣，拖鞋的陆淮声，站在垃圾堆里，一个桶一个桶地翻。
无数镜头对着他，360度无死角直播。
已经冲上热榜第一了。
“陆影帝又是在做什么秀，这是要复出？”
“渣男疯了吧，真是恶人有恶报！”
“他现在看起来好臭啊，头上还有片菜叶子！”
……我翻了翻评论，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天经过小区门口时，我忘记扔了。
小丑熊是到医院才被扔掉的。
陆淮声骗了我那么多次，我只骗他这一次，不过分吧。
医院的事早已经安排妥当。
以后我不在了，江梨也会替我来看妈妈。
我还留下了很多很多钱，即便你永远醒不过来，也一定要躺得舒服点。
最后一小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走向出车祸的那条小路。
闭眼前，手机上的直播还在继续。
陆淮声脸上，衣服上全是污渍，他看起来又脏又臭，和他的心一样，恶心透了。
灵魂升上半空，身体迅速腐烂。
我飘了好久好久。
警方来了。
随后陆淮声也来了。
他说的那个梦成真了，警察让他来认尸。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淮声哭。
他抱着尸体，泣不成声。
我的魂一直没有人来收，我只能一直跟着陆淮声。
看着他处理后事，抱着我的骨灰不吃不喝。
他问我是不是在怪他没有找到小熊，才赌气离开的。
我恶劣地说，即使找到了，我们也不会在一起了。
何况小熊扔在医院，从一开始你就找错了。
陆淮声听不见，他执拗地埋头继续找。
垃圾桶找不到，他去了垃圾中转站。
负责人骂他是神经病，把他赶了出来。
他还要找，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找。
从前，他站在舞台中央，被粉丝喜欢，被我爱。
现在，陪他的只剩下满地的垃圾。
血和泪混在一起。
一小时，两小时……从白天到黑夜……终于，陆淮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我飘过去，他脏得已经辨不清容貌，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紫色的星黛露。
兔子的右脚上刻着“陆淮声”三个字。
命运早在暗处写好了细枝末节。
下辈子，你就顺着它和林薇薇纠缠吧。
我们，再也不见！
“沈确，快醒醒。”
“你怎么睡在这，王导还等着和你拼酒呢！”
我揉了揉眼睛，倏地瞪大眼睛。
眼前这个陆淮声看上去好年轻。
“小陆，你们怎么还不去，一会王导等急了！”
一个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人经过，提醒道。
陆淮声立刻赔上笑脸，“哥，不好意思啊！”
“马上，我们马上回去！”
小陆？
陆淮声火了后，再也没有人敢这么叫他了。
我慌忙抓起脚边的手机。
2019年？
我回到了五年前。
见我失魂落魄的，陆淮声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喝多做噩梦了？”
“我刚刚一直听你嘴里念叨着自己死了，这可不能瞎说，得避谶。”
我抓住他晃动的手，“陆淮声，我妈呢，她有没有受伤！”
他不明所以，“阿姨好好在家呢！”
“你是不是喝糊涂了！”
“沈确，算我求你，为了我再撑一撑，今天这个局太重要了。”
还好，妈妈还没有受伤，一切都来得及。
梦也好，回来也罢，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淮声又让我一边摸着桌子一边说了三声“呸呸呸”，才把我带回饭局。
就是五年前的那场。
一模一样的座次，一模一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