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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璐瑶阿永小说

明月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怎么?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我偏不遂他的意。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我心中不想...

主角:璐瑶阿永   更新:2024-12-04 17: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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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璐瑶阿永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山寂璐瑶阿永小说》,由网络作家“明月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怎么?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我偏不遂他的意。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我心中不想...

《江山寂璐瑶阿永小说》精彩片段

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

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

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怎么?

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

我偏不遂他的意。

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

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

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

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

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

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

我心中不想理睬他,嘴上却脱口而出:“上山采药去,怎么,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自然不会碍到我,只是天气炎热,我担心你一个女儿家,身子吃不消,会中暑。”

听他这样看轻我,我有些不高兴:“女子又如何?

你没听戏文里唱的吗,‘谁说女子不如男’?

再者,我采药是为了赠给无钱看病的百姓们,便是烈日如炽,也值得走一遭。”

他点点头,含笑道:“姑娘宅心仁厚,令人钦佩。”

我一边向院外走,一边叹气:“如今战火纷飞,百姓民不聊生,家中稍有一些积蓄,都被官府以征募战时物资的名义搜刮走了,因此很多人即便生了重病,也拿不出钱来看病。

师父特意开办济世堂,就是希望能为这些可怜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要说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之人。”

闻昶跟上来,像是极为赞同我的观点,点头道:“如此善心,堪称当世华佗。”

师父确是如此,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以一颗仁心待人接物,担得起“当世华佗”之称。

只是他一向恭谦,倘若听见旁人这样称赞自己,必要说自己受之有愧。

正这样想着,只听闻昶又接着说:“你同样心地善良,可称当世小华佗也。”

我噗嗤一笑,“你平日都是这样油嘴滑舌,哄女孩子欢心吗?”

他一窘,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道:“自然不是,只是怀瑾姑娘你……你……”一个“你”字在口中重复了数遍,就是没有下文。

此时他的模样,与那晚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少年全然不是一个样子,平添了些兰陵乡间少年的质朴之气,同他身上的贵气不大相符。

我有些忍俊不禁,蓦地,想起一事,问:“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印象中,我并没有自报家门吧?

不知是否因为日头太烈,他被晒得面庞发红,躲闪着我的眼睛,支支吾吾回答:“那天听你舅父这样唤你,我便记住了。”

哦,原来是这样。

一路向山间行去,我不再同他搭话,他间或向我询问兰陵乡间的风俗人情,见我兴致不高,自感无趣,不多时,也自安静下来。

走了一会儿,见我肩上背着药篓,上山极为艰难的样子,他忽然上前一步,卸下我肩上的药篓,放在自己肩上。

动作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我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药篓已经在他肩上了。

此时再推拒,倒显得有些矫情。

一路上采了许多药材,药娄装得满满当当,背在肩上,重量自是不轻。

抬眼去看身边的人,他额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可面色倒是甚为自在,一点不吃力的样子。

几步开外有一片树荫,我大步过去坐下,见他还在烈日下傻站着,不由有些好笑,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挥了两下,问他:“让太阳晒傻了吗?

给你这个,擦擦汗吧。”

说完,将手帕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走过来接了,放下药娄,在我旁边坐下。

擦拭完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像个呆子一样,盯着那块手帕不出声。

我佯装没有瞧见的样子,兀自闭了眼睛,想休憩一会儿。

此处古木遮天,四周微有风动,迎面花香袭人,实在好眠。

这一闭眼,就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一瞧,发现自己竟然斜倚在闻昶的肩上。

我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我……你……我们……怎么回事?”

我平日能说会道,此刻却嘴笨舌拙,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却听懂了,向我解释:“你睡着了,脖子僵得难受,在我肩上靠了一会儿。”

他依旧坐在树下,并不起身,只是状若无意地微微一笑,那样子,仿佛春风拂面,令人微有熏意。

与他从容的样子相比,我如此慌慌张张,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之事。

我心内大窘,但还是装作镇定地望了他一眼,口中应了一个“噢”。

他许是没有听见,目光仍旧在我方才给他拭汗的那方手帕上,端详许久,指着上面一处绣样,问:“这是你绣的?”

我点点头,见他眉头紧皱,猜他不认识那上面绣的是什么,便解释道:“这叫川穹,花开时香气袭人,制成药材可解郁止痛,是一味上好的中药。”

他低头望着那株绣在方帕上的小小川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复又抬起头,“你年纪轻轻,却懂得这么多,实在难得。”

我有些不以为然,重新坐到他身旁,“怎么,闻公子是听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腐朽之言,偶一见我这样略通一些人情事理的女子,便觉得难得吗?”

大约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之意,他茫然地张了一下口,想反驳什么,似又觉得不太妥当,想了想,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子多读一些书,当然是好事。”

说完,像是怕我生气,再不发一言,只将那方手帕攥在手中,翻来覆去绞弄。

一方好好的绣帕,被他弄得不成样子。

见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他忙将手帕递还给我。

我顿时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爱,有些好笑地道:“脏兮兮的,我不要。”

本是玩笑话,他却当真了,“那待我洗净之后,再原样奉还。”

说完,细细收好,放回自己袖中。

那样子,太过郑重,真像一个呆子。

平日上山采药,总是同师父师兄一起,有他们作陪,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光难熬。

今日嘛,这个家伙不请自来,又如此不会玩笑,实在有些没劲。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甚是苦闷。

左右药篓已经装满,明日要用的药材差不多采全了,也该下山了。

要是等到日头西沉,下山的路,就不好找了。

见我起身,闻昶将药篓背起,问:“下山?”

我点点头,“再不下山,天该黑了。”

两人一起向山下走去。

这回,他再同我搭话,问一些同药材相关的事情,我都一一答了,不再像上山时那么不耐烦。

正向他解释附子与白英的区别,小腿处忽然一阵刺痛。

心里暗叫不好,口中已经“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他被我这一声吓到,急忙停下:“怎么了?”

我露出一个苦笑,“好像被蛇咬了。”

荒郊野岭,被蛇咬一口,情况有轻有重。

若是没有毒牙的蛇,自然无甚大碍。

若是有毒的,那么,性命就堪忧了。

我方才只顾同他说话,没有注意咬自己的是条什么样的蛇,因此此刻无法分辨伤口是否有毒。

此时,四周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难以仔细察看伤口,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情况是否严重。

我那样一说,闻昶的脸色顿时变了,颇为慌乱的样子,仿佛比我还紧张,“先坐下,让我看看伤口。”

“你又不是大夫,还能替我瞧伤吗?”

口中这样打趣他,身子却极为听话,已经如他所言,乖乖坐下。

他这时倒不怕我了,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一边脱下我的鞋袜察看伤口,一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开玩笑!”

拍一拍他的肩,我满不在乎地说:“我快死啦,你就不能说些中听的话,让我临死之前,稍稍快活一些吗?”

他手上突然使劲,“不许胡说!”

见我吃痛,他急忙松开,复又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片刻,像是下定决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各人生死有命,上天早已注定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这人实在天真。

目光一瞥,望见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舅父那日对我说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如此贵重之物,他日或许将有大用。

我解下那块玉佩,置在掌中,同闻昶说:“这玉佩是我家中世代相传的宝物,待我死后,需得劳烦你,亲自送至我舅父手中,万不可丢在这荒郊野岭,让野狗叼走了。”


红颜祸水,国灭宫倾。

我出生时正值二月,漫天飞雪,名动天下的相士方和为我占卜,得此谶言。

朝臣向我的父亲,姜国的孝慧明皇帝进言:“怀瑾公主生于二月,是为不吉,又得此谶言,恐为姜国不利。”

当时,姜国的民间盛传一种说法,女子生于二月,乃“败而不吉”之相,大凶。

母亲宇文皇后唯恐父亲听信馋言,将我除之而后快,便擅下懿旨,召叔父东平王张劼入宫,携我连夜逃出王宫。

叔父携我匆匆出逃,忧惧于父亲追杀,一路担惊受怕,一年之后,便得病去世了。

母亲收到这消息,当即大病,三日不曾饮食,形容憔悴。

父亲往未央宫探望时,母亲涕泪横流,哭诉道:“怀瑾不过一岁大小,何能勘出国灭宫倾之兆?

想那相士不过信口雌黄,以求圣宠,可怜我怀瑾,生下来至今,竟不曾有一日在我身边!”

父亲素来宠爱母亲,闻得母亲绝食三日已大为痛心,此时亲见母亲为我的身世惶惶不可终日,当下虽不好开口将我迎回王宫,却也命我长居宫外的舅父——散骑常侍宇文岌进宫,于母亲面前许下承诺,将我过继给舅父收养,待及笄之后,再迎回王宫。

母亲尚未入王宫时,与舅父兄妹感情甚笃,见父亲将我过继在舅父名下,大喜过望,不出两日病愈,至此阖宫上下,无人再敢提那相士的谶言。

是时,舅父追随在安平王张晔左右,名义上是公主养父,但僚属众人皆知父亲孝慧明皇帝不愿迎我回宫的真实原因,因此心内不免暗自取笑舅父,故而舅父在安平王手下所获得的待遇并不甚好。

待我懂事,舅父常抚着我的额头叹息:“怀瑾,你本有母仪天下之命,缘何与我囹圄至此,白白给人欺侮?

若是那日的相士不曾勘出那两句谶言,想你如今也不会沦落至这般境遇。

堂堂一个公主,只能在民间凉薄度日,实在不该!”

那时,我尚不懂得母仪天下的意思,更不知自己后来辗转于乱世之中的悲辛无尽,只仰直了脖颈,天真无邪答道:“舅父,母仪天下有什么好,怀瑾情愿一世守在舅父身边,侍奉舅父到老。”

“怀瑾,你命不该此,你母亲从来不曾忘记你,终有一天,你会重回王宫,夺回一位公主应有的荣耀。”

舅父有些松弛的面庞正万般慈爱地注视着我,我实在不忍扫舅父的兴,只好摆动着平民家女儿常穿的粗布裙,一蹦一跳走远了。

这一年,是大定元年,七岁的西岳皇帝张鄯即位,任命那位名噪天下的柱国大将军宇文坚为宰相。

宇文坚当上宰相之后,先后宣召令西岳宗室五王—赵王张招、陈王张纯、越王张盛、代王张达、滕王张逌到邺城,一一除掉五人,又暗中消灭对自己有威胁的政敌,以外戚的身份完全控制了西岳的朝政。

到这年的二月甲子日,张鄯下诏宣布禅位,宇文坚三让而受天命,改国号为闵,宣布大赦天下。

我曾经听舅父说过,这位闵国皇帝,与我母亲还有些表亲关系,只是原本便是不甚亲近的旁支亲戚,加之母亲远嫁姜国多年,便断了联系,一直没有来往。

此时,我尚未明白这位多年不曾来往的表亲与偏居姜国一隅的自己有何关系,直到有一天,舅父将我叫到身边,哽咽着说:“怀瑾,姜国就快亡了,你是时候回去了。

这个国家需要你,只有你,才可以救姜国的万千子民。”

“舅父,姜国不是好好的吗,我回去做什么呢?”

我完全不能理解舅父的话。

我只是一个寄养在宫外、有名无实的公主,连三年前我的父亲去世,我都不能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前去祭拜,即便如今姜国要亡,那也是我兄长——广运文皇帝张翊之应当操心的事情,偌大一个国家,怎会需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拯救?

再者,素闻我的大哥,广运文皇帝治国有方,深得民心,姜国如何会亡?

舅父的脸色深沉,全然不似平时疼爱我、与我嬉戏时的样子,他命我站好:“宇文坚狼子野心,如今姜国已是他盘中之肉,势在必得。

姜国弱小,与闵国相较,不堪一击。

日前,宇文坚征召你大哥前往邺城,只许他带随从两百人,只怕这一去,就再难回来了!”

我立刻想起,宇文坚尚未登基时,便是借口在邺城召见五王,将五人悉数诛杀。

虽然我与广运文皇帝不曾有过多的兄妹之情,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自然不会不明白,当下心如擂鼓,急急追问舅父:“我大哥真的会死吗,那我母亲怎么办,姜国真的会亡国吗?”

这个宇文坚素来心狠手辣,为了统一天下,所做的谋逆之事不在少数。

如今他的对手只剩下了南方的陈国和位于江陵一隅之地的姜国,倘若大哥有什么不测,只怕姜国真的会面临与西岳一样的下场。

舅父微微蹙眉,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颤抖着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端详许久,低声道:“这是当年携你离宫时,你母亲交由我代为保管的。

虽然你母亲不曾多言,但是,我与她兄妹一场,她的心思,我比什么人都清楚。

怀瑾,你母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将你送离王宫。

这块玉佩,是她的贴身之物,今日,我将它交还给你。

如此贵重之物,他日或许将有大用,切莫弄丢。”

那块玉佩通体血红,隐约可见一只金凤翙翙其羽,样若一飞冲天,下面更有金丝璎珞,一见便知是贵重之物,一般人等,绝不可拥有。

这玉佩已在舅父身边私藏了十五年,这个时候拿出来,足以证明舅父将我送走的决心了,他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

我心下不舍,偎到舅父怀中撒娇道:“怀瑾一生一世都只将舅父一人当作亲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留在舅父身边。”

舅父将那块玉佩置于我裙裾下系好,抚着我丝织一样的乌发,沉声道:“怀瑾生来注定要母仪天下,很快,你就不用跟在舅父身边,过这种苦日子了。”

我只以为舅父是年迈糊涂了,否则的话,他怎么会一忽儿为姜国的国运担忧,一忽儿又说出我有母仪天下之相这样不知所云的话?

自古以来,能母仪天下的只有皇后,我一个不为人知的落魄公主,怎么敢奢望当皇后呢!

两个月后,我才知道舅父先前不是在胡言乱语。

这天傍晚,我独自一人从医馆下学回来,忽见一大群人围在刚张贴出的告示前面,兴高采烈议论着什么。

我走上前去想凑个热闹,近了后见那告示上的内容,不由大吃一惊。

宇文坚要从姜国诸位公主里面挑选一位,赐给二儿子晋王宇文昶为妃。

这位晋王的名号我是知晓的,他是宇文坚与陈皇后的次子,不仅俊美异常,而且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军政奇才。

宇文坚还没有登基时,他便被册封为雁门郡公,统辖一方。

到了十三岁,已经官拜柱国、并州总管,深得朝臣爱戴,是眼下闵国颇有威望的一个皇子。

据说当日宇文坚称帝后,没有立他为太子,反而立了那个好色无能的宇文暄,不少朝臣对此颇有微辞,私下为宇文昶打抱不平。

只不过,我深感不解的是,堂堂闵国二皇子,缘何要从我们姜国的众位公主中挑选王妃?

且不说我大哥已等同砧上鱼肉,任闵国君臣宰割,便是那位少年老成的晋王,难道也会心甘情愿,娶一个小小的江陵公主吗?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四周昏暗下来,唯恐回去晚了令舅父担忧,我正欲转身离去,忽闻身后一个女孩笑道:“二哥,看来姜国人对晋王选妃的事情很是关心呢!”

那个被唤做二哥的人此刻正隐在暗处,我看不清他的脸,目光所及只是一个明黄的人影,但见他头戴白玉宝冠,一看也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舅父早就告诫过我,战乱时期,一个女孩子家在外总是不太安全,万一给哪里窜来的寇匪掳了去,就大事不好了。

因此他令我下学之后必须马上回去,不得在外逗留。

今日为了凑这处的热闹,已经耽误不少时间,倘若再晚了,舅父怕就要出门寻我了。

因此,即便这会儿我对那个被唤做二哥的人颇感到好奇,当下也不敢再多做关注。

背了药篓正要走,却听到方才说话的女孩气急败坏道:“我的玉佩呢,怎么不见了?”

我心下一惊,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自己裙裾下的玉佩,玉石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我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幸好不曾跟这个倒霉女孩一样,给小贼偷走了。

姜国虽然民风淳朴,但是近年来战乱频起,那些讨不了生计的人不可避免会动歪脑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只是看这一群人气势汹汹,非富即贵的样子,我猜今日的这个小贼,下场定是好不了的。

几个随从在那女孩身畔安抚着,而那位气度不凡的“二哥”也在人群之中逡巡,仿佛要用自己的火眼金睛揪出那个小贼。

我不由哂笑一下,这处如此多人,一个一个查去,怕是天亮了都没结果。

许是周围人都在议论偷玉佩的人是谁,只有我一人心不在焉哂笑,便格外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一道鹰隼般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叫我立时呆立当场。


我想起从姜国带来的玉佩。

舅父曾经告诉我,这玉佩极为重要,需得好好保管。

将它交给我的夫君,该是最好的保管方式吧?

我就不信,天下间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在晋王眼皮底下打这块玉佩的主意。

再说,我白白得了宇文昶一块好玉,如今还他一块价值相当的,也是应该的。

我相信我的夫君,他会替我好生保管。

我坐起身来,去锦盒里一通翻找,终于将那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找出来。

学着宇文昶方才的样子,系在他的颈间:“喏,这个送你了,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做什么?

我们如今已是夫妻,什么你的东西、我的东西,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

我躺下,紧紧搂着他:“我不管,你就要收下。”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娘子但有吩咐,为夫岂敢不从?”

说完,反身回抱着我,一起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正式拜见宇文坚与陈皇后。

青禾侍奉我换了宵衣,见我愁眉苦脸,笑道:“公主,等会儿见过皇上皇后后回殿,还可以补一觉呢,不要苦着个脸。”

我心下颇不服气,这个丫头,根本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受了多大一番折腾,这会子就会说凉快话!

鼻子之中才哼出一个颇不赞同的音节,就见宇文昶双手背在身后,沉着一张脸走进来,“青禾,大兴宫中只有晋王妃,没有什么公主,今后再口不择言,自己下去领四十个板子。”

宇文昶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今日如此严词厉色,我都有些出乎预料,更不用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青禾了。

再说,四十个板子是那么好领的吗?

只怕十个下去,青禾就没命了!

青禾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心知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急忙解围道:“青禾只是唤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再说,原先也是我交代她,私下唤我公主即可,你要人领板子,那就让我去好了。”

新婚第一天,晋王妃就在晋王那儿领了罚,这种事情传出去,丢人的可不止我一个哦,只怕群臣百姓最先要取笑的,便是晋王夫纲不振。

宇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我鼻尖上轻轻刮一下,“你啊,就知道护着这些下人,不早早把晋王妃的规矩立下,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笑了笑,忙给青禾使了个眼色,她赶忙战战兢兢退下了。

宫人赶来车舆,我拉着宇文昶登车,说说笑笑间,车舆便在含元殿外停下。

宇文昶扶我下了车,远远望见殿内宝座上方身着龙袍的宇文坚,身边那位雍容华贵头顶凤钗的中年女子,必是陈皇后了。

近卫禀告:“陛下,娘娘,晋王偕晋王妃觐见!”

我跪下行礼,陈皇后微笑,“快快起身,今日并无外人,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一旁的宇文坚露出不满之色,目光凌厉而阴郁,“皇后,晋王妃第一次觐见,规矩还是得立下,不可一味骄纵。”

只这短短两句,我便知宇文坚同陈皇后对我的态度了。

二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今后在这后宫之中,我的日子怕不会太平的。

细细想来,这父子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有一大早便同自家夫人争辩规矩的癖好,想起方才就因为立规矩一事差点跟宇文昶闹得不愉快,此刻我不免有些不悦。

生平过惯了乡野田间无拘无束的生活,贸然恢复公主身份,还未缓过神来又嫁做人妇,教条规矩变着花样地一个一个压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当着儿子与新媳的面被夫君驳斥,陈皇后面色有些尴尬,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晋王妃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我看一眼宇文昶,见他微微点头,便壮起胆子,在陈皇后身旁坐下。

她拉起我一只手,细细瞧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我的眼睛,道:“晋王妃这眼角眉梢,倒是与宫中的璐瑶夫人有几分相似。”

璐瑶夫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她究竟是谁呢?

宇文昶在一旁低头不语,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反应。

宇文坚淡淡抿了一口茶,望也不望我一眼,自顾自说:“晋王妃与璐瑶,还是大有不同的,皇后莫不是看花了眼?”

陈皇后放开紧握着我的手,不再谈论这事。

过了一会儿,命我起身,坐回殿下去了。

半盏茶功夫过去,一直在说些甚是无聊的场面话。

我微觉有些疲倦,这时,陈皇后问:“暄儿呢,都这个时辰了,为何还不见人影?

今日晋王妃第一回见宫内众人,他怎么如此不知分寸,太不成体统!”

这说的该是当今太子宇文暄。

宇文族人尚在西岳之时,宇文暄便因为他祖父宇文忠的功勋,被封为博安侯。

后来宇文坚掌政,立宇文暄为世子,并拜为大将军、左司卫,封长宁郡公。

两年之前,又任命他为邺城总管、东京小冢宰,总领统管北齐之地,权势不可谓不大。

后来西岳天子征召宇文暄回京,命其为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管理宫禁防卫。

待宇文坚受禅登基建立闵国,宇文暄以嫡长子之名被立为皇太子,全国大部分军国政事他都有权参与决断。

听闻宇文暄容貌俊美,生性好学,善于词赋之道,个性宽厚温和,为人不矫揉造作,我十分怀疑这些传言的真实性。

临行之际,四哥曾细细向我交代过闵国几位皇子的情况,我深知,宇文坚众多皇子之中,势力最大的当属太子宇文暄,而我同样掌握一方权势的夫君晋王殿下,显然与这位太子关系不善。

果然,听到陈皇后问起宇文暄,宇文昶下意识蹙眉,脸色并不太欢喜。

宇文坚忽然开口:“听闻暄儿这几日一直同齐克让、姚察、徐开明等人来往,这几个都是颇有名气的文人雅士,许是太过忙碌,永儿你莫要用心。”

这个宇文坚还真是偏心,一心一意只向着自己的大儿子,绞尽脑汁替心爱的太子殿下找借口开脱,难道就不顾及另外一个儿子的感受了吗?

我心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宇文昶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待宇文坚转过脸去,他苦笑一下,给了我一个无妨的眼神。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陈皇后应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了吧?

不知是第几盏茶过去,我已有些昏昏欲睡了,侧着头看向殿外时,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前呼后应迈入殿内。

明明是在内宫行走,这人却穿着一身蜀铠,上面以华丽的文彩装饰,实在奢侈至极。

正待去问宇文昶这位是否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宇文暄,近卫走来回报:“陛下,娘娘,太子回来了!”

闻得宇文暄回宫,宇文坚忙放下茶盏,对侍立两旁的宫人喝道:“快去奉茶,要太子最喜欢的金寨雀舌。”

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盏中的茶,只是一般贡茶而已,必定不若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什么雀舌燕舌金贵了。

宇文昶同我所饮的是一样的茶,我回头看他,他也正在看我,眸子清冷之中又流露出哀伤,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我曾经被亲生父母置之不理十五年,此刻,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他的感受。

宇文暄随意行了礼,不待宇文坚赐座,便自顾坐下。

那一身华美的蜀铠,实在夺人眼目得很。

我在乡间生活了那么久,粗略算计,装饰这副铠甲所花费的银两,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十年的开支了。

宇文坚柔声说道:“暄儿,你是当今太子,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你,一言一行都当注意,花些银子装饰铠甲虽不打紧,但是莫要让人抓住了话柄,给你安上一个骄奢淫逸之罪。”

“父皇提醒的是,儿臣记下了。”

宇文暄笑道。

宇文坚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宇文坚又问太子宫中诸人安好,宇文暄一一答了,至于我这位晋王妃,再绝口不提了,只当殿内没有我这个人。

百无聊赖之际,宇文暄忽然笑了起来:“父皇,云儿像是又有喜了,您又要添一位小皇孙了,这可是大喜事,儿臣想为云儿讨个封赏。”

我曾听人说过,宇文暄未当上太子时,在民间结识了一位姿色娇美的云氏女子,二人野合生下一子,待宇文暄被册封为太子,这名女子也随之入宫,封为昭训。

昭训乃是专属于太子妾室的封号,听闻宇文暄有许多妾侍,但是这位云昭训因姿色俏丽,特别受到宠爱,受到的待遇甚至与太子妃袁氏不相上下,这让陈皇后相当不满。


沈砚之问他:“是为了太子的事?”

宇文昶正握了我的手,闻言愣怔一下,低头思考片刻,再抬起眸子时,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父皇始终因为当年那个相士的话耿耿于怀,再三试探于我,听母后的意思,上回蛊毒之事,只怕父皇是有意包庇太子。”

蛊毒一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日宇文昶匆匆离开,我不曾细问他于何时何地中了此毒,后来入了大兴宫,诸事缠身,也没顾得上询问。

今日听他与沈砚之的谈话,我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难道对我夫君下毒的人,竟然是他的嫡亲兄长?

古往今来,天家贵胄,为了争权夺利使出的毒辣计策不在少数,但是那么狠辣至极的蛊毒,真的会是那位体恤民情、宽厚温和的太子殿下所为吗?

还是说,皇家子弟,一个个早都练就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超本领,所以名声甚好的太子也是位笑里藏刀的高手?

江风徐徐吹来,沈砚之道:“如果陛下有意包庇太子,便是殿下手中握有真凭实据,太子也不会因蛊毒一事获罪,当今之计,必须斩草除根,早日图谋!”

“斩草除根?”

宇文昶念着这四个字,“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父皇殡天之后,登上皇位的人只能是他,想要斩草除根,唯有……”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往下说。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砚之幽黑的瞳仁转了几下,忽然笑着问:“晋王,陈国皇太子陈书宝即皇帝位,你可听说过这个人?”

宇文昶答:“此人沉溺女色,不理朝政,白白占据江南大好河山,早已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看他这个皇帝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

我“啧”了一声,奇道:“是那个花费千金,专宠张氏的陈国皇帝吗?”

他二人显然有些惊讶,大概没有料到我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怎么也会知道陈国皇帝陈书宝的事迹。

这个时候,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皇帝不计其数,再加上那些自立为王的,更是数不胜数,我之所以对这位陈国皇帝印象深刻,是因为入大兴宫之后,宫人常常对我谈到一位名叫张郦华的女子,言辞之间,都说陈国皇帝陈书宝对郦华夫人如何如何宠爱,颇有艳羡之意。

陈国自第一任君主陈鮊先开国以来,内廷陈设很是简朴。

陈书宝即位后,嫌居处临光殿简陋,配不上郦华夫人的绝美容颜,于是在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

窗牖墙壁栏槛,都以沉檀香木制成,并以价值连城的金玉珠翠装饰。

门口垂珍珠帘,内设宝床宝帐,服玩珍奇,器物瑰丽,皆近古未有。

阁下更是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每当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郦华夫人,但也可以想象,这个女人,该是何等天姿国色,才能引得一国帝王如此垂怜。

沈砚之道:“我对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郦华夫人倒是不感兴趣,只是听说陈书宝膝下还有两个容貌绝佳又正值待嫁年华的女儿,待他日闵国大军攻破陈国皇宫,我与晋王兄弟二人同分二女,岂不快哉?”

是哦,郦华夫人既然是陈书宝的宠姬,自然与陈书宝年纪相当,又怎么入得这两位少年儿郎的眼?

但是那两位二八芳华的公主就不同了,必定朱颜玉貌,格外娇美动人吧?

自古以来,男人便拥有三妻四妾的特权,即便一个已经娶了我姜国公主,另一个已经喜得麟儿,不是照样有权利纳妾?

不待宇文昶回答,我抢先开口:“沈大人,你怎么知道晋王心中想的不是将二女一同纳入王府?

那也可以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你太没有没眼力,胆敢坏了晋王的如意算盘。”

见我这拈酸吃醋的模样,宇文昶心知不妙,颇有些哭笑不得,与沈砚之面面相觑。

这位轻薄公子的脸上仍然是一副讨人厌的笑容,“在下失言,晋王心中自然只有王妃一人,是在下想入非非,说话不知分寸,还望王妃海涵。”

我一皱眉,“这你可说错了,晋王千乘之尊,爱慕他的莺莺燕燕可多着咧,他又怎么会只喜欢我一个人?”

就是再蠢笨,沈砚之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了。

“天色已晚,我今日骑马追赶殿下与王妃,一整天不曾歇息,这会儿,下人理当建好营帐,在下便先退下了!”

照规矩,臣子退下时当跪下行礼,此刻他急匆匆逃离这处,也顾不上行礼,略微示意宇文昶一眼便忙不迭走了,头也不曾回一下。

沈砚之离开,江边又只剩下我二人。

我转身背向宇文昶,独自一人走远了。

他跟在我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半天,才上来扯住我的袖子,叹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那什么陈国公主,你怎么能跟我置气?

要气,也该气砚之才对!”

我停下脚步,身子僵了僵,“你莫要哄我,即便今日说得好听,他日那一对娥皇女英入府了,我这个晋王妃还不是得乖乖接受现实?”

他揉了揉额前,似乎头痛不已,清了清嗓子,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真的纳下那两个什么娥皇女英,就罚我不得好死……不许你发这么重的誓!”

我大喊着不依,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他那狠毒的誓言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着在我额际印下一吻,“怀瑾,我此生必不负你。”

当天晚上是宇文昶背我回营帐的。

因为一气之下走得离扎营之处太远,再一步一步走回去,我真是没有半点力气。

见我疲累至极的模样,宇文昶弯下腰,笑道:“你这样金莲小步地走下去,天亮怕是都回不了营帐,还是我背你回去来得快些。”

我自然喜不自胜,欢欢喜喜跳到他背上,由着他背我回去。

天上的星子仿佛世间最璀璨的明珠,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影倾泻而下,微风阵阵拂来,他的背结实温暖,一切都如斯般美好。

在我离开他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回忆起这天晚上的一幕,这大概是我们此生最快乐的一刻。

我安心地在自己夫君的背上闭起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放到柔软的褥子上,青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妃睡着了么?”

“嗯,仔细服侍王妃就寝,小心莫扰醒了她。”

是宇文昶的声音。

青禾便过来替我脱下沉重的宫装,我的眼皮懒懒动了一下,还是不愿意睁眼,便由着这个丫头侍弄我了。

宇文昶应该走远了些,声音忽远忽近,“璐瑶的信件,往后不必给我了……”璐瑶?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我仿佛在哪里听过。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她想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我是认得的,是沈砚之。

两人大概走远了些,后面的谈话我便听不见了,只好倒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还未睁眼,便闻到花草般的独特清香。

起身去看,床塌正前方端端正正搁了一盆妖娆盛放的深绿牡丹,色泽艳丽,繁艳芬馥,香气袭人。

牡丹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又因蕊大而香,故得“国色天香”之称。

除了品种繁多之外,这花色泽亦多,以黄、绿、肉红、深红、银红为上品,而这种深绿色的则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还没来得及问这盆牡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榻前,青禾已经笑盈盈走了进来:“王妃可算醒了!”

我将那盆牡丹抱在怀中,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反复观赏一番之后才问:“这是谁送来的好东西,我真是喜欢的紧。”

青禾抿嘴一笑,一边替我梳妆,一边答:“晋王猜着王妃必定喜欢这个,特意令人送来的,据说下了重金呢,就为了讨王妃欢心!”

看来是为了昨夜“娥皇女英”之事求得我的原谅。

如今我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去吃陈国皇帝那两个如花似玉女儿的醋了。

我将那牡丹放下,随口问:“晋王人呢?”


我当即满脸通红,方才还说着茶叶一事,怎么话锋一转,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寻常人家娶妻生子,也没有三个月就添儿添女的吧?

陈皇后也太着急了些。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我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宇文昶看了我一眼,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同怀瑾记下了。”

我不满地看了宇文昶一样,这人真自以为是哦,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位母亲呢,他怎么不过问我的意见,兀自答应下了呢?

宇文坚看着我三人言笑晏晏,沉默片刻,幽深如海的眼眸盯着我,唇边噙着冷若冰霜的笑容,“王妃年纪尚小,子嗣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我对宇文坚并无好感,这会儿却觉得他所说的话相当中听,当下回道:“父皇说的是,儿媳年纪尚幼,此等事情,不必着急。”

陈皇后轻笑,“王妃还是脸皮薄,这些事情,自家人说说,也是无妨的。”

想到那日宇文暄为怀有身孕的云昭训讨赏时陈皇后的态度,再比照此时此刻她对我产下子嗣一事的态度,我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认识又深刻了些。

她应当最是反感妾室有孕,因此即便太子最宠爱的云昭训为她添了一个小皇孙,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之意,而我是晋王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作为婆婆,便无比期待我早日诞下一儿半女,让她承欢膝下。

归根究底,差别无非只在于我是正室之妻,云昭训是侧室之妾。

思及此处,我不禁多看了一眼宇文昶。

我应当感谢我的夫君,感谢他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晋王妃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身份。

男人自古以来便习惯于三妻四妾,实际上,这是在伤每一位妻子的心。

心中莫名涌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闵国律令将明确规定,全国男人都只能娶一位夫人,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宇文坚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淡淡问道:“阿永回府应有三日了,都在府内忙些什么?”

“自邺城回府之后,儿臣与怀瑾一直在为父皇抄写祈福文书,方才完成百来页,正打算继续抄写,以恭贺父皇万寿之喜。”

宇文昶答。

“哦,此话当真?”

宇文坚似乎不信,挑眉问道:“王妃瞧来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只是不知这书法如何?

不如请王妃带路,一同去晋王府的书房瞧瞧,让朕见识一下王妃的字迹如何?”

宇文坚口口声声道想见识一下我的书法功底,真正意图只怕是想看我夫妻二人抄写祈福文书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心下明明疑心得很,又不好直接在儿子媳妇跟前表现出来,于是找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九五至尊亲自开口,即便多有为难,我也不能拒绝,得到宇文昶肯定的目光授意之后,便由我在前面领着,带宇文坚同陈皇后往书房去了。

迈入书房正门,迎面便是一幅《春江花月图》,上面提着一首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陈皇后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又见那首诗的名字,便很不高兴地问道:“阿永,这画并画上的诗,都是你作的?”

宇文昶忙答:“母后好眼力,只消稍微看上一眼,就猜出是儿臣的拙作了。”

“这诗题为陈书宝所创,是陈书宝所作艳曲之一,堂堂闵国皇子,竟学那不识民间疾苦的陈国皇帝吟作艳词艳诗,成何体统!”

陈皇后怒道。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宇文昶一时之间颇为尴尬,又因为训斥的人是亲生母亲,不好争辩,只是沉默不语。

一时无言,场面有些沉重。

宇文坚干干笑了一笑,对陈皇后说道“皇后,此话言重了。

阿永这诗虽取自陈书宝所创诗题,但依朕看,阿永的诗丽而不艳,柔而不淫,另有一番婉然风致。”

见宇文坚如此满意,我与宇文昶相视而笑,都舒了一口气。

原本挂在书房内的画是一幅《天下逐鹿图》,但陈皇后再三叮嘱,宇文坚不喜臣子私下多流露出建功立业的宏大抱负,因此昨日我们急急将那暗喻意味太浓的《天下逐鹿图》换了,挂上这幅颇胸无大志、附庸风雅的艳词艳作。

看样子,宇文坚大为受用,心下对宇文昶争夺天下的疑心应当也逝去了不少。

陈皇后似乎无意与宇文坚探讨这幅《春江花月夜》,双眼在书房内逡巡一番之后,对我面无表情地道:“王妃的字呢?”

“母后莫急,儿臣这便去拿。”

我应了,转身去书架上,将那一大摞垒得齐齐整整的祈福文书取下。

因祈福文书有上百页之多,取下时我“无意之中”碰掉了几本书,不待下人拾起,宇文坚便自己捡起看了,翻了几下,见是《诗》《书》《易经》等书,便问:“阿永平日只看这种书么?

偌大一个书房,怎么连半部兵书都没有?”

兵书自然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坚抵达王府之前,被宇文昶一把火烧了而已。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若是被宇文坚发现沉溺于艳词之中的晋王在书房研读兵书,岂不是自相矛盾,当场露馅?

本以为经过方才《春江花月夜》一事,宇文坚应当放下戒心,只是我低估了一名君王的智慧,他再扫了宇文昶一眼,哼了一声,道:“堂堂一个并州总管,书房里面半部兵书都没有么?

那平时是怎么领兵打仗的!”

宇文昶“惊惧”地瞥了宇文坚一眼,战战兢兢跪下,道:“父皇息怒!

儿臣平日领兵作战,靠的都是军中各位将士齐心协力,共同商议御敌大计,回到家中之后,甚少有将士来访,因此也很少研读兵书。

儿臣今后定当谨记父皇教诲,多加研读兵书!”

“起来。”

宇文坚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但是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这事便自己拿主意吧,是朕太严厉些了。”

转身面向我:“王妃快将字拿给我瞧瞧,写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这一会儿怒一会儿喜的,我的心脏也随着宇文坚脸色的变换上下抽搐,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将下人模仿我笔迹所抄写的那些文书一一奉上,赔笑道:“父皇见笑了,这些大部分都是晋王一人写的,儿媳字迹丑陋,写得不好,求父皇责罚。”

陈皇后也取了一些去看,翻了几页,道:“这些事情,有心做便是好的,你们有这份孝心,本宫同陛下已经深感满足,又怎么忍心责怪?”

“王妃这字迹倒还娟秀工整,不愧是兰陵张氏后人。”

宇文坚的话中含了笑意。

兰陵张氏曾是西汉时期的名门望族,四大顶级门阀之一,出过九朝宰相,世家之盛,古未有之。

然而如今么……盛极必衰,兰陵张家已经大大没落,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眨着眼睛向宇文坚粲然一笑,“父皇不嫌儿媳字丑,儿媳便甚感欢心了!”

其实,对于这个幽禁我大哥的闵国皇帝,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为他抄颂什么祈福文书的。

原本陈皇后送来的信中只是要我同宇文昶抄写几页,略微示意即可,但是宇文昶为免宇文坚疑心,竟真的安安静静坐下,一字一句为他的好父皇抄着这根本不能颐寿万年的祈福文书,当时我提起笔大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在纸上落下,宇文昶便知我的心结,令王枢另外找下人模仿我的笔迹,连夜抄写了几十页出来。

料想王枢找的人心灵手巧,模仿出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再加上宇文坚从前不曾见过我的字,因此此刻也没有多疑,真当这些是我写的了。

之后连着数天,宇文坚同陈皇后都在王府歇下。

宇文昶提出伴二人出城游玩一番,均被宇文坚一口回绝。

至于帝后二人在王府的吃穿用度,倒是没有多做要求,全部交由我一人安排,而我谨秉节俭朴素的原则,没有特意提高品度,陈皇后与宇文坚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

白日里,宇文坚同陈皇后与我们闲话家常,喝茶谈天,讲一些宇文昶幼年时的趣事给我听。

诸如有一回,宇文坚随军出征,留下四岁的宇文昶独自一人在府内,待得宇文坚凯旋归来,宇文昶扯着宇文坚的胡须问:“父亲为何只带大哥一人出去,是阿永做错了什么吗?”

我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原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宇文坚就如此偏心宇文暄而冷落宇文昶,我不免为自己的夫君感到心酸。

当然,陈皇后也时常说些宇文昶幼年的淘气事给我听,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风度翩翩的晋王殿下,小时候竟那么顽劣不堪。

上树掏鸟蛋,在学堂揪师傅的辫子,生病不愿喝药而嚎啕大哭,等等事迹,都逗得我捧腹大笑,不能自抑。

见我笑了,宇文昶、宇文坚同陈皇后往往也是一同哈哈大笑。

时日久了,我俨然要以为我们四人只是平凡人家一对普普通通的公婆与儿媳罢了,间或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快快活活大半天。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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